第248章 不和谐的因素
情到深处,说出了内心深处掩藏最深的疑惑,也就彻底没有之前的那些小算计。所谓的“拿回主动权”、“转移林老师的注意力”、“掌控对话的节奏”这些,都抛到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姚佳忆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得很不安,很忐忑。“未知”永远是恐惧的根源,因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牵连和影响,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于是就很难定下心来,终日惶惶不得安。
倘若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偶尔擦肩而过,只有这样的一次交集,那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但对自己隐瞒过往的,那是林秋莲,是生自己养育自己的母亲,是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亲人。
也是赋予自己“人生”的那个人。
姚佳忆想了解自己的全部人生,在自己还是懵懂稚童的时候,发生过什么。自己还在襁褓之中,这个世界,不,是这个小小的家庭,有过什么样的变故。
那些事情,和自己有关吗?有哪一部分是和自己有牵连的?
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笔记本”是怎么回事?那个叔叔为什么要把本子交给自己?本子上记了什么?后来本子又去了哪里?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些疑团始终在姚佳忆的心头萦绕,揪着她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十分紧张。已经有记忆和线索指向了自己,说明自己和那段过往是有关的,不管关联大与否,但总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无法否认的。
但是自己摸不到,也没有能往前走的路,所有的门都是关闭的,堵住了自己探求的脚步。手中握着那一点点缥缈的尖角,触碰不到根源核心,没办法拨开层层迷雾去看这件事的全貌。
一直处在茫然不解之中,把自己放在长久的疑惑和猜测下,怎么能心安呢?
姚佳忆停了下来,看着林秋莲的目光戚戚然,带了些哀求和不甘心。她是真得难过,为自己被家人欺瞒这么多年,也为自己的渺小无力,不能替林秋莲分担更多。
“这几天我会想到,要是我更厉害一些,特别强大,能替你分担那些过往,那该多好。”姚佳忆直抒心情,一点都不转弯,也不遮掩,“我就想你们肯定还是把我当成小孩,还需要保护,所以就什么都不说,都瞒着我。你们觉得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大人来承担就可以了。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们站在一起,能并肩,能一起往前行。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永远躲在你们身后。”
“不是……”林秋莲本能上辩解了一句,话出口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冲动,又沉默下来,抿着嘴不出声。她有强大的自制力,也十分警醒,脑中和心中都有一扇门,她自己严苛地控制那扇门的开阖。她会失神,但只是刹那之间,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状态,让自己恢复平静。
姚佳忆瞬间心冷,摇头叹气:“你看,到现在你还在回避,还在防备。妈妈,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你也会防备我。我真没预料到,有一天,你会把我放在需要严防死守的群体之中,要你用你那个强大的自制力、适应力来……对付我。”
林秋莲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角眼底逐渐凝结起浓厚的哀愁忧伤,还有深深刻在目光之中的疲怠感。她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的活力在一点点消失,然后就显出了与年纪相符、与人生经历重合的沧桑。
是以前没有呈现出来的。
姚佳忆的心脏一抽,跟着痛了一下,像是被针给刺了。
妈妈一直是精力十分充沛的人,不知道她在没有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最起码,她让人看起来是很有活力也很有干劲的。
在姚佳忆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自己还小的时候,她还年轻,穿宽松的棉麻衣服,头发柔顺眉眼温柔。到现在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她还是很年轻,还穿那样的衣服,还是把头发松松地绑起来,垂在身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变过似的。
所以偶尔看到她头发中有了那一根白色,姚佳忆还会惊讶,十分不适应。她总是给人如此强大又镇定的表象,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是平稳的,时间在她身边都变慢了。以至于姚佳忆经常忽略她的年龄,忘记她也在“中年”行列走了不短的时间。
也没有意识到,她也会衰老,会有时光在生命中刻下的疲倦,会力不从心。
会露出这种……消颓的表情。
以前有过吗?在背对所有人的时候,在没有第二个人旁观的情况下,她在封闭安全的环境中独处时,是哪一种状态?
仍旧积极明朗?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满面疲倦,无以为继。
“妈妈……”
林秋莲抬手,打断了姚佳忆的呼唤,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不想说太多矫情的感慨,也不愿意再绕弯子。打太极只限于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到表面上,没有戳穿了那层掩饰。但现在已经不适合了,也没必要了。
姚佳忆轻声开口:“最近,就这几天。其实很容易看穿的,你那么排斥凌梓良,肯定不会是因为凌梓良本人,你们两个差了个辈分,没什么交集,能有什么矛盾?我猜着,多半是因为梅迪契家族,或者是mja集团,过去我们家和他们家……有什么瓜葛。”
“然后呢?这在你回来的那天,就该想到了吧?”
“嗯……”姚佳忆闷闷地应道,“当时觉得,你不愿意说,那肯定是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你难过。然后这两天,我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觉得……很蹊跷。”
姚佳忆说了笔记本的事情,讲得很清晰,细节都没有差一丁点:“那个叔叔之前来见过外公,我在后边听到了,他们说了和‘设计’有关的话题。那他在外公的祭奠中拿来的笔记本,是不是也是类似的东西?是记了设计方面的内容?”
林秋莲掀起眼睑,略带惊讶地看了姚佳忆一眼:“你还记得这些事情?”
“是突然想起来的。人的记忆很神奇,有些藏在深处的场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了和当时相似的环境或者触发点,记忆立刻就会回归。”现学现卖,姚佳忆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叔叔……很奇怪。别的叔叔伯伯都是来悼念外公的,但是他不一样,他好像就是来送笔记本的,放下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他后来还去学校找我,问我笔记本的事情。好像悼念外公只是个借口,换成其他的理由也能成立。”
林秋莲叹了口气:“就这些吗?”
“还有……”姚佳忆变得不确定了,说话也犹疑吞吐起来,“我最近开始想——也不是最近,就是小时候也想过,最近又琢磨着,外公为什么要逼着我学设计?”
不管自己有多不情愿,外祖父也没有给自己任何申辩的机会,完全是强迫着,押着自己去学画画,去做设计。姚佳忆哭过,也闹过,甚至在一次挨揍之后,叫嚣着绝食抵抗。都没有用,外祖父根本不为所动,在自己脱水挂点滴的时候,说“你欠了两天的线条练习了”。
这太不正常了,在一个和谐开放的家庭中,这是唯一存在的异端。
姚佳忆回想以前的痛苦,越来越不解:“就算是传承衣钵,但这也不合理。妈妈,那件事,和我有关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