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嫂
此时在京都的国公府，林筝开始着手准备返回燕北的事宜。秋日的阳光那样温暖明媚，她不愿整日待在屋内，索性将理事地点移到花园的亭子里，休息的时候还能赏赏菊花，或者让虞馨她们唱一曲，再用些点心饮品，十分惬意。
通常在返回燕北城之前，林筝都会带人去东西市大肆采购，将合眼的东西通通买下。还有那些对燕北城有用的物资，就交给采办负责，最后过目一遍清单即可。当然林筝安排了专人检查价格和品质，以避免出现偷奸耍滑、以次充好的情形。
林筝刚把厚厚的一叠单子放下，她的大侍女胡宛就匆匆走了过来，站定后行礼道：“娘子，魏国公府的车马已经快到了。”
“可有通知郎君？”这个时辰孩子们都在韩靖那里读书，包括喜欢和韩紫研讨各种课题的楚焱，如今天天来燕国公府当借读生。得到胡宛肯定的答复后，林筝便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整整衣裙，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去迎一迎。”
魏国公上官昱，也是河东城的城主，他的夫人沐千溪是韩靖的表妹，凭着这层关系，再加上性格相投，两家来往还算密切。前几天魏国公府便送来礼物和拜帖，定了今日来访。
韩靖领着三个小辈，几乎和林筝在同一时间到达门口，正好赶上迎接刚下马车的客人，上官昱首先大步走上来同韩靖互相拍了拍肩膀，而夫人们之间的交流就要含蓄很多，微笑点头示意而已。沐千溪双手一左一右牵着她的长女上官凤和次子上官麟，小辈们彼此也都不是第一次见面，当下便“大郎大娘二郎二娘”的叫了一通。
一行人走进正厅，分宾主落座，随即再起身正式见礼，寒暄一阵，沐千溪又问道：“不知舅母身体如何，可否方便让我们前去拜见？”
韩靖目光一黯，“母亲去法华寺斋戒祈福，七日后才会回府。”
“原来如此，我带了些补品和香料，还有自己抄的几本佛经，就麻烦阿兄和阿嫂转交舅母，替我们向舅母问安。”沐千溪面上从容自若，其实心里也不好受，楚夫人伤怀亲人早逝，不肯再回燕北城，整日在家念经拜佛。她为自己画地为牢，却让关心她的人无法靠近。
林筝察觉出他们心情的低落，当即微笑道：“阿溪的心意我们当然不会忘记，好了，大家礼也见过了，一群人傻坐在这儿多无趣，想必男人们有很多话要私下说，孩子们也不愿拘在大人身边，至于我嘛，早就准备了好几盆极品的菊花请阿溪赏鉴，不如我们就各玩各的去罢。”
上官昱忍俊不禁笑了出来，“阿筝还是如此兰心蕙质，所言极合我意。”
“阿怜是想跟叔母和姑姑去赏花，或者同弟妹们一起玩儿呢？”这群小辈中，楚焱、上官凤、韩紫和上官麟正好各相差一岁，全是熊孩子的年龄，凑在一起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只希望他们能够内部解决。但韩朱已经及笄，算是大姑娘了，林筝觉得不能硬把她塞进孩子堆里。
韩朱笑吟吟地上前道：“阿怜还是带弟弟妹妹玩吧，总能照看他们一下。”
沐千溪闻言忙伸手将韩朱拉到身旁，啧啧称赞道：“阿怜真是个温柔贴心的好姊姊，可不像我家那小魔星，成日就喜欢带着弟弟舞刀弄枪、上房揭瓦的，着实让人头疼。”
“阿娘——”上官凤大约被她数落惯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见韩朱有些不好意思，便上去扭股糖似的抱着她的手臂，“阿怜姊姊是好，阿娘也不用这么嫌弃女儿嘛，女儿还不是帮阿娘照顾弟弟来着。”
沐千溪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照顾弟弟？那上次又是哪个和二郎打架打得灰头土脸？”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低头一看，只见次子正抬头望着她，明亮的双眼里满是认真，“我和阿姊是在切磋，阿娘，我们感情很好，不会打架。”
原本只是开玩笑之语，被儿子这么认真地解释一番，沐千溪倒有些发怔，这边韩靖已经大笑着把上官凤和上官麟一手一个抱了起来，“大娘和二郎的话都是正理，就你这阿娘爱拿孩子们逗趣。大娘爱武就随她，将来做个巾帼英雄，阿溪你不知道，我们家阿蛮别看年纪小，也是天天要往校场跑的性子。”
殊不料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上官家两个孩子的兴趣，上官麟先问：“阿舅，你怎么不带阿蛮来京都？我们都想见见这位妹妹呢。”上官凤随即接上：“就是，阿舅为什么留阿蛮一个人在家，我们可以陪她玩儿的啊。”
被自己挖的坑埋掉的韩靖只能笑着保证道：“好好，明年阿舅一定叫阿蛮同来京都。”至于叫过之后他那宝贝女儿答不答应，就连韩靖自己都不知道了。
将丈夫和孩子们都打发走之后，两位显赫的贵夫人手挽手向花园走去，她们身后跟了一群侍女，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以免打扰到女主人亲密的私房话。
“佳人光临，真令我的园子增色不少。”林筝含笑道，半是调侃半是真心，沐千溪长得很美，不同于林筝的灵秀清丽，她的五官拥有韩家的特色，精致中带着英气，令人一见难忘。
沐千溪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今儿就让阿嫂看个够，索幸我也有美人相伴，不吃亏。对了，阿嫂那些极品菊花呢？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一番了。”
“莫急，已经命人去取了。”林筝又回到原先那座亭子，携着沐千溪的手请她坐下，侍女们刚准备好茶具准备煎茶，就看见胡宛领着十个妙龄女子鱼贯而来。这些少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盆盛放的菊花，身穿与花色相近的裙裳，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沐千溪起身走近两步，一一看了过去，见这其中有碧绿如玉的绿牡丹，花色如墨的墨菊，正红背金的帅旗，明快如皓月临水的西湖柳月，似凤凰朗朗起舞的凤凰振羽，以及绿衣红裳、十丈垂帘等等。沐千溪顿时爱得不行，来来回回赏了好几遍，才用佩服的口气说道：“阿嫂真不愧是林家人，来京都一个多月，就能收集到这么多名品。”
“以菊为题做首诗出来，就任你挑选一盆，可行？”
“阿嫂忒爱捉弄人，明知我不擅长写诗。”话虽如此，到底心有不舍，沐千溪眼珠一转，软语求道，“不如换种方式，让我以画代诗，阿嫂以为如何？”
林筝爽快地答应下来，即刻命人去取画具，沐千溪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净了手，提笔画出一幅美人赏菊图，各种名品跃然纸上、争奇斗艳，而那侧身赏花的两位美人，俨然就是林筝和她自己的模样。画完沐千溪又求林筝题诗，这对江南城的大才女来说完全是信手拈来。
合力完成这幅作品后，林筝放下笔，命胡宛将画收好送去装裱，微笑道：“花期短暂，却被阿溪永远留在画作上，即便我回了燕北城，看到这幅画，也能时时回味你我今日赏菊之情景，实乃一大美事。”
“阿兄和阿嫂打算何时返回燕北城？”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们想要尽快启程，毕竟到了冬天，北方的路就会变得很难走。”林筝回答之后又关切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大郎留守河东想必会很辛苦吧？”
上官昱和沐千溪的长子名叫上官麒，比韩朱要小两岁，巧合的是，他也从小体弱多病，虽然如今身体好些，仍旧需要静养，不能长途奔波。但他年纪虽轻，堪称天资卓越、惊才绝艳，十岁就开始在上官昱离开的时候代父理事，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众人无不称赞。
沐千溪脸上多了一点愁容，“圣人让郎君再多留一些时日，我何尝不忧心大郎，奈何君命难违。”她的忧愁还隐含着更深层次的东西，上官氏和皇室贺兰是姑表之亲，世代显赫，然而这同时意味着君心对河东城的猜忌，无论他们如何低调做人都无法消磨。林筝自然明白这些，但她也无法和沐千溪深谈，一旦过了界限便很难善后。
短暂的失态后，沐千溪也察觉不妥，旋即又恢复了笑颜，“阿怜这次来京都，可有遇到中意的人家吗？这样好的小娘子，我都想把她抢回家去了。”
林筝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话题，“可惜阿溪家没有年龄合适的儿郎，说来向我问起阿怜的人家倒不少，只是阿怜唯独和靖远侯夫人特别投契。”
面上说和夫人投契，但谁家小娘子会单单为了婆母嫁过去呢，不过是留点余地的说法罢了。沐千溪立刻闻弦音而知雅意，“靖远侯萧应玄？那是个沉稳厚道的郎君。”
“听阿溪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事实上，林筝早已授意她的情报网将靖远侯全家都仔仔细细调查了一遍，萧应玄自然是重中之重，她可不会拿侄女的幸福冒险。
沐千溪斜睨她一眼，“阿嫂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等给阿怜添妆便是。”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有侍女前来禀报吃食已经预备妥当，今日为了应景，林筝特意吩咐厨房要以菊花入菜，此时侍女送来单子，上面列着菊叶糟肘花、菊香如意卷、金菊拌香干、爽口菊芹、美菊醉枣、金菊宫燕、白菊傲霜翅、菊叶鳗花、菊香蟹肥、菊红酥卷、蜜汁绿菊、百合双菊等等，沐千溪立刻凑趣地表示自己方才作画辛苦，看到这些菜名都忍不住食指大动。林筝笑着抬手虚点她一下，命人去找两位郎君，以及不知跑哪里玩耍的孩子们。
答案很快揭晓，她们刚到花厅没多久，孩子们就由侍女们领了过来，韩紫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被韩朱牵着，让林筝吓了一跳，“阿惜怎么累成这样？”
“我们四个玩蹴鞠来着。”韩紫步履沉重地挪到母亲身边，沮丧地说道，“我拖阿焱后腿了。”
这种激烈的游戏韩朱自然不可能参加，正巧楚焱韩紫一组，上官凤上官麟一组，其中只有韩紫是喜静不喜动的，胜负自然没什么悬念。
楚焱立刻安慰她道：“阿惜，我不介意，大家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韩紫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服气就此认输，“等我回去好生练练，明年我们再战。”
“就这么说定了，明年再战！”上官凤笑吟吟地凑过来跟她勾手指，楚焱和上官麟也纷纷点头，表示赞成这一约定。然后他们又凑到一块儿嘀咕起别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