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破破烂烂
额头有点烫,脸也有点发烫,程凉用冰凉的手盖上去几秒,想着怎么回答。
梁娟对她笑了一声,“好姑娘,这不是坏事。我早就劝你谈一场恋爱了,你总不往心里去。”
“梁医生,我没有……”
“这是一个好现象,不要总想着逃避。”
梁娟打断她。
脑子中不合时宜的闪过陆明舟的样貌,他时而不苟言笑,时而桀骜放浪,时而毒舌腹黑,又时而温柔如水。
陆明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程凉不可抑制的迷恋上他,她不能否认。
可是,她是一个患有人格障碍的神经症患者。并且越来越严重。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就会从一个天才变成一个疯子,在精神病院惶惶度日。
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无声却爆裂。
见她没接话,梁娟又说,“人生,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不要怕这怕那的,你的人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程凉无语,她的心思从来逃不过她的主治医师。
四年前,被诊断出精神疾病前来就医,她基本两个月换一个医生,直到认识了梁娟,才确定了她为自己的主治医师。
因为她和其他医生不一样,她从来不会告诉她,你要积极向上,要朝气蓬勃。
她会说,人生怎么过都行,你可以温柔善良,也可以暴躁易怒。想发脾气就发,想打人就打,不过发脾气要对着沙袋,打人也对着沙袋。
所以她寝室的阳台,始终挂着一个黑红相间的沙袋。
“最近有打沙袋吗?”梁娟突然问她。
“有,但次数不多。”
梁娟已经坐回了办公桌上,对着电脑点了几下鼠标,程凉也跟着坐到对面。
“没事就想着打一打。”
程凉嗯了一声,问她,“梁医生,我的情况,很糟吗?”
“对,”梁娟丝毫不隐瞒,“很不理想。”
“你的疗程,从三个月变成两个月,现在连两个月不到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转的可能,多去做一些令自己开心的事,放风筝,逛公园,旅行,或者爬山,都可以。”
程凉淡淡的嗯了一声。
说话间,梁娟在键盘上敲了一通,伴随着打印机的呲呲声,药单开好了。
梁娟把药单拿给她,“去取药吧,除了原来的阿普挫仑,又加了一样,按照说明吃。”
“好,谢谢你,梁医生。”程凉起身礼貌接过,准备离开。
“药物只做辅助用,记得千万不要依赖,我再三强调过的。”梁娟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我知道了。”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三个月后,或者更久。”
“……”
坐在去仁安医院的公交上,程凉手里拿着刚开好的药,无知无觉的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在西山消失,才把药塞进挎包的最里面,确定很隐蔽才扣上。
程凉得病的事,除了她和她的医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到仁安医院时过了六点,天已经黑了。程凉加快步伐朝住院楼走,过闸机时被门房拦了个正着。
“小姐,你的通行证呢?”
仁安医院的住院楼有规定,家属进出探望时是需要出示通行证的,程凉在身上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时才想起来她出门时换了衣服,通行证在那件衣服里,她忘了拿出来。
程凉摸了摸空口袋对门房的大爷说:“我的通行证忘带了,我是6楼613病房的家属,登记一下不行吗?”
大爷摇摇头,“不行的小姐,现在管的很严,没有通行证不让进的。”
程凉又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放到他面前,“我把证件押到这儿也不行吗?”
大爷无声的摆摆手。
程凉没再多说。
要是回寝室拿通行证,以现在的道路情况来看,就算打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突然想到住院楼有个后门,她去过一次,是栅栏门,有点高,但是如果没有人看管的话,她可以试一试跳过去。
正准备行动,身后响了响喇叭,程凉挪开几步,为车让开路。
门房大爷按下制动,黄色的道闸缓缓升起,汽车在进去前停在了门房跟前。
那辆车程凉再熟悉不过了。
陆明舟按下车窗,对大爷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同时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程凉,对大爷说:“她是我病人的家属,我把她带进去吧。”
既然医生都开口了,门卫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程凉跟着车过了道闸。
车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路飞奔朝停车场去了。
程凉对着车尾扬起的尘土股抿了抿嘴。
她拎着沉重的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住院楼。
还没走进程暖的病房,就听到房间里不止个声音。来不及多想,她一推开门,看到于艳正在给程暖削苹果。
于艳缓缓回头,见是程凉,眼神即刻变得怒视冲冲。
“你怎么来了?”程凉脸色变了变,率先冷声问她。
“你说我为什么来?”于艳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房间。
程凉选择无视。正准备踏进门,就被于艳的声音呵退到了门外。
“别进来!”
于艳放下苹果,站起身来。
与同龄人比较下,于艳是一个保养得体的女人,脸上没什么皱纹,五官精致,画着淡妆,长发在脑后盘起,穿着一身杏色的旗袍,外面披着褐色的羊绒大衣。如果放到大街上,没几个人会相信她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女儿。
程暖担忧的扯了扯于艳的袖口,她担心世纪大战即将爆发。
程暖并没有把骨折的事情告诉家里,因为她也怕挨骂。可不知道于艳怎么就知道了,冷不丁就出现在她面前。
于艳甩开程暖的手,踩着高跟鞋优雅的踱步到门口,随后在程凉的脸上甩下一个优雅的巴掌。
动作之快让姐妹二人统统没有反应过来。
程暖坐在床上瞪圆了眼睛。
程凉的脸被打向一边,当下无意中看到了电梯里下来个人。
那人穿着白大褂。
于艳指着程凉的鼻子大吼:“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医院!要不是我来了,还不知道你平时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亲妹妹的!”
她的声音很尖,穿透力极强,只几句话就吵醒了一整层楼的病房。有的病患独自举着吊瓶出来一探究竟,有的人则因为被吵醒强硬的回怼:“什么人呐!这是医院,你就这么大喊大叫,有没有点素质?!”
于艳一听,头上的火都要冒了起来,“我有没有素质关你什么事!”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
那个巴掌很响,程凉只觉得一阵耳鸣,她听不到他们在吵什么。周围的吵闹明明与她无关,她却意外成为这场闹剧的中心人物。人人围观她,像是在看一只动物园中丑陋的猩猩,她无可作为,只能任由他们肆意嘲笑,肆意狂欢。
突然想到读中学的时候,被母亲亲手送上风口浪尖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