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圆,人也圆二
明静大婚前两日,二哥去见了状元郎孙满观,惹得明静有些担心,拉着明月姐姐一个劲儿的问,“姐姐,二哥回来了么?”
“还没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
“我才没有。”明静小声狡辩,不肯承认。
“放心吧,二哥就是去看看,父皇、大哥都说好,定是差不了。”明月姐姐安抚她,“这是你的婚事,二哥也是上心的,偏他不在京里,回来的最晚,总要瞧过才能放心的把你交给他。”
明静点头,她知道的啊,这不是二哥擅武,孙满观擅文,文武不同路,单看父皇整日愁的不行,文武大臣那般不对付的样子,免不得有些担心。
“别小瞧二哥,他可不止擅武。”
当初他可是一个月背下整本兵书的,实实在在的文武全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过是他的光辉事迹让人误解,以为他只是个武夫,堂堂皇子怎么会只是一介武夫,只不过二哥不在意罢了。
齐王府,前厅。
大哥坐在上首,二哥坐在左侧,孙满观大大方方的站在厅上。哦,不是故意为难人,连个座位都不给,是他才刚到府里,“见过齐王殿下、瑞王殿下。”
大哥要开口让他入座,被二哥抢先一步,颇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样子,带着点挑剔,“嗯,还算健壮,可会武艺?来切磋切磋。”
额,那是文状元,不是武状元!
居然问人家会不会武艺,他可真问的出来啊。
大哥一脸黑线,有心解围,咳咳两声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到孙满观回说:“略懂。”
“擅用枪还是剑?”
“在下,都可以。”
他一副殿下随意的模样不像是假的,二哥有些拿不准,难不成是深藏不露?那就有意思了,“就用长枪吧。”
大哥不喜舞刀弄枪,院子里的家伙什儿是瑞王府府兵搬过来的,看架势要动真格的,少不了叮嘱几句,“悠着点,两日后就是大婚,小心明静跟你哭闹。”万一搞砸妹妹的婚事,父皇饶不了他。
“放心,有数。”
前厅的院子聚集很多下人,一些婢女喊着要来看将军王的风采,还没开打就围满了观众。这场心血来潮的比武估摸很快就会顺着风传扬出去,谁让这两人都如此出名,一个是赫赫有名的将军王,一个是新晋的文状元。
“请。”孙满观应和一声“王爷请。”
二哥手持一杆银枪长矛,通体花纹,一挥之间有凌冽之气,右足前迈,一手紧握长枪,旋即置于身后,一手带有掌风向前一挥,迅疾如风般的冲向孙满观,积蓄力量,呈进攻之态势。
孙满贯防守,先是将长枪置于胸前,挡下二哥的首次进攻,清风拂过刹那,愈发的清姿卓然,之后长枪环绕一周,足下轻点,宛若游云。
只片刻,二人便转换方向。
二哥站定,眸中带有惊喜,“功夫不错,再来。”
“王爷过奖。”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打个平手,还是大哥看不下去赶忙叫停,显然他也没想到文状元挺能打,“好了好了,既是切磋,点到为止。”
这叫略懂?
大哥看他孙满观的眼神充满探究,好家伙,真是深藏不露。
二哥很高兴,眼前人攻守兼备,甚有谋略,“没想到咱们的四妹夫竟是个文武全才。”坐下喝杯茶,擦擦汗,“怎的要从文不从武?”他一脸可惜,像是错失心爱的战将那般。
“人不博览者,不问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孙满观又说:“殿下在外征战,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安宁,我心中敬佩。而我之夙愿乃人人有书可读,不目盲、不耳聋、不鼻痈,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将知识传播的更远,哪怕是山村荒野。”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仿若已经见到心中的未来,“待将来人才辈出,共襄盛举,岂不快哉!”
“好!”
二哥以茶代酒,“愿你夙愿达成,愿人人都有书可读。”
古人早就有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更说: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如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从文或从武,只要有所建树,并无甚分别,都是安邦定国的途径罢了。
不出所料,齐王府的这场比试如一阵风似的向外吹去,吹到大街小巷,还吹进宫墙。
我们几人这里的风是三哥吹来的。
他说的口干舌燥,将亲眼见到的一幕幕说与我们听,听得我们就差惊掉下巴,这是什么满级人生?!文成、武就、还帅,不得不说,明静的眼光真好。
“不是说孙满观是师从曾大家,又是何时习过武?”
三哥说完还要继续应对我们的提问,“你有所不知,曾大家年少时曾游历四方,江湖上有些朋友,咱们这位四妹夫的武艺便是曾大家的朋友所授。”
原来如此。
“明静,这下你可放心了?”
明静赶忙捂住明月姐姐的嘴,不让她继续说,她面皮薄,满心待嫁的欢喜和娇羞,最是听不得调侃,“姐姐乱说,我才没有不放心。”
欲盖弥彰的样子倒是惹来一阵大笑。
胳膊肘拐的呀,收不回来喽!
大婚那日。
仪元殿忙成一锅粥,来来往往的宫婢忙成陀螺。实在是三位公主、三位王爷外加太子殿下盯得紧,一早就来送小妹出嫁,幸好宫婢都是经年的老人,这才没有忙中出错。
红纱帐缠绕的梳妆台前,圆形铜镜映衬出明静的面容,凤冠霞帔下是如玉的容颜,描画粉黛娥眉,一头乌黑秀发似云霓散在肩后。
明华姐姐满眼欣慰,拿着篦子亲自给她梳妆,边梳边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之后梳头嬷嬷为明静盘发,梳的是朝云近香髻,以簪钗固定,佩以发冠。
我与三个哥哥到底是男子,不能入内,在仪元殿外等候。直到明月姐姐牵着明静的手向我们走来,盖头下是满脸娇羞的明静。
“时间飞逝,一转眼成大姑娘了。”再不是明月姐姐,还有我身后的小跟班。
明玉姐姐追出来,将平安果塞到明静手里,让她双手握紧,“快拿好,这是保一生平安的。”
“哎呀,怎么忘了这个?”
“看看,还有没有不妥?”
三个姐姐围着明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再无遗漏才放下心来。成亲是一等一的大事,一丁点儿都马虎不得,更别说她们将明静视若女儿般疼爱着。
几个嫂嫂也上前来帮忙。
三哥不出意外递上一盒糕点,让明静饿了就吃,什么时候也不能饿肚子,还不忘嘱咐她别吃平安果,“平安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
明月姐姐觉得他这是瞎操心,谁会吃大婚的平安果啊?
我们几个低头憋笑,直到大嫂贴着耳朵低语几句,明月姐姐毫不掩饰带着惊讶的看向三嫂。三嫂不好意思挠挠头,而后瞪三哥一眼,“明静才不傻。”
“对,没你傻。”
三嫂没觉得不妥,“就是,”而后反应过来给了三哥一记绣花拳,“让你乱说。”
啊哦,揭人不揭短,活该被打。
三哥一旁哄媳妇去了。
二哥说他就是欠揍,“弟妹,不必手下留情。”被二嫂看了一眼才闭嘴,二嫂居中调和,“好了如真,今儿是明静的大喜日,三弟要出席的,可不能打花脸啊。”
“哼,还不多谢二嫂,回去再跟你算账。”三嫂也觉得不能打脸,所以她是挑着胸口打的,穿着衣服又看不出来。
大哥站出来打圆场,“父皇还等着,别误了吉时。”
这一次,仍旧是大哥送嫁。
长兄如父么。
我牵过明静的手,带着她穿过长巷,那是她曾陪我走过多次的路,从仪元殿经重华宫至凤仪宫,走过无数次的路显得有些漫长,直到将她的手交托在大哥手上。
明静陪我最久,她是我的小跟班啊。
如今,她也要走了。
我站在城墙之上,看满眼的红色淡去,听欢快的奏乐远去,只留下路边的禁军目视前方。而后,我的肩膀有一丝暖意,轻轻揉捏了两下,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殿下,起风了。”
宫墙里的风从未停过。
我揽住青蔼的肩膀,她是那么娇小的女子,却带给我无限的温暖和长久的陪伴。我贪恋的吮吸发间的香意,向她诉说着每一次的别离,每一次的不舍和那些落寞。
“第一次在这里送明华姐姐时,我只觉得好奇,踮起脚尖看啊看,望啊望,直到再也看不到高头骏马的踪迹,那时我还有些懵懂,只当大哥是带她去玩了,埋怨他怎么不带我去。第二次送别明玉姐姐,再接着是明月姐姐,我不禁思考成长的意义,难道竟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三哥出宫开府时我坚持送他到宫门口,看着他像是高空中盘桓的大雁那般留恋后又飞走,宫墙这么高,长巷这么长,是不是只有我?只有我,要一直住在这里,好在那时还有明静唤我四哥。二哥再次去往南境时,拖家带口,我真怕,怕他永远都不回来了,城墙再高也看不到南去的骏马,直到落日余晖打在身上,直到腿脚发麻。明静也长大了,如今也离开这里,那,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的离别?而后只有相逢。”
脑海中那些愁绪久久散不去,这样的离别我经历了多次,每一次都是满心的愁绪。
我忍不住问她:“青蔼,你可以不可以,永远陪着我?”
青蔼如何答的我有些记不清,只记得她在我怀里重重的点头,抱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三日后,明静回宫。
凤仪宫热闹半晌,直至午膳后才各自散去,兄弟姐妹八个被父皇叫去乾安殿,说是去用些糕点。
我在乾安殿内等了又等,等他们陆陆续续到了,围坐在一个圆桌边,就好像多年前明月姐姐放狗那日,又哭又闹之后也是吃着糕点。
糕点甜,一如多年前。
吃起来却有些不同。
也是,乾安宫早就换了厨子。
父皇看着我们,偶尔也吃上一口,之后咳咳咳个不停,要喝些茶压一压,缓口气才能好很多,“无事,父皇无事。”
明月姐姐撇着嘴,喃喃的说:“父皇,还是多歇歇,不要太劳累。”她回京已有半年,父皇的病总也不见好,问了又问太医,还是那句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只能好生养着。
好生养着了,怎么不见好呢?
明华姐姐安抚她,不让明月姐姐再说下去,反倒惹父皇伤心,“父皇,茂儿近来很有长进,读书习字很是上进,今日夫子要考问,改日他来,您也考上一考,可好?”
父皇笑着说好。
说来,近些时日父皇已甚少处理事务,大多时候都在睡着,睡着的时候比醒着多,我记得当初,当初如妃、成妃也是这样。
“青山一道同云雨,步步相携不觉难。”父皇缓口气又继续说:“你们如今都大了,各有一方天地和作为,父皇很欣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要记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一家人就是要相互惦念、相互扶持,方能长远。”
我们纷纷说记下了。
父皇满意点头,“月月,后日回北境父皇多派些护卫一路护送。父皇只你一个远嫁的女儿,最是担心、挂心的,在那边要好好的,若有什么烦闷只管写信来,写信给明远、明毅,写信给明焕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藤儿,还有唉,总觉得才刚回京,转眼就要走了,时间可真不禁用。”
“父皇正值壮年,才不老。”
“哈哈哈,好好,父皇爱听。”
“父皇放心,儿子去送明月一程,保她们平平安安的回去。”二哥想亲自去送,他们还没好好的说说话呢,就又要分别。
父皇同意了。
孩子们亲近是他最最盼望的。
许是因他无一兄弟姐妹,也并非一直没有,是如今没有,再也不会有了。
他们都死在那场夺嫡之争中。
那日,我们在乾安宫坐了很久,父皇絮絮叨叨的说着很多很多,小时候、长大时、成人后
月亮、星星也听见了,它们也笑呢。
那首歌谣是这样唱的: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