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有儿女初长成之公主出嫁
及笄礼，对女儿家来说，是件大事。
明华姐姐的及笄礼在皇阿奶的丧期内，并未大办，只在凤仪宫内略略摆上几桌，阖宫妃嫔送上贺礼。
殿内有一桌小孩桌，坐了我们八个，纷纷送上礼物。
明静眨巴着大眼睛，“姐姐，及笄礼可真好，我也想要，嗯，想要收好多好多礼物。”
明华姐姐笑着应道：“好，等我们小明静长大了，也给你办，哥哥姐姐们会给你准备好多好多礼物。”
几句话把明静说的开心不已，掰着小手指算起账来，“大姐、二姐、大哥、二哥”
明月姐姐敲敲她的小脑袋，“错了错了，笨，还要算上父皇、母后、母妃，十个手指头可不够数，我看，干脆把脚指头也算上。”说完捂着嘴笑，笑她小小年纪就很贪财。
二哥仍旧爱跟明月姐姐吵嘴，“还说明静笨，你也没聪明到哪儿去，惠娘娘那儿有算盘，不比手脚并用的强。”
“她才多大，会用算盘么？净出馊主意。”
“那便教一教好了，明静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是不是啊。”
明月姐姐气不过，直跟大哥告状，“大哥，你看，二哥他又欺负我。”
大哥越来越老成，以往还会使坏按住二哥给明月姐姐揍，如今么，只作壁上观，并不言语，气的明月姐姐冷哼一声。
论机敏、论腹黑还得是明玉姐姐，“既如此，教明静学打算盘这事便交给二哥。”
二哥一不小心入了狐狸套，直喊不要，换他气的直跺脚。
正闹的起劲儿时，父皇派人前来宣旨，加封明华姐姐为懿宁公主，另有赏赐无数。
这下明静更羡慕了，日日盼着长大。
长大真有这么好么？
时间飞逝，如白驹过隙。
凤仪宫内又是人来人往，这一次父皇没有搞事，更与选秀无关。
父皇没有心情，日日拉着一张臭脸。哦，对了，这话是贤贵妃说的，原话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拉着个臭脸也是无用，他又不能自己嫁过去。”为人父者一想到被捧在手心的女儿即将嫁作他人妇，这心情便好不起来。
明华姐姐的婚事早就定下。
选的是大学士之子韩思章。
韩思章是父皇亲自选的，查探过人品，考究过学问，相看过样貌。皇后娘娘很是满意，还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是选臣子，而不是女婿。”
可不，父皇种种像极了濯选心腹大臣的样子。
父皇却不认同，还说选臣子都没这么较真过，“若是选臣子，如今朕该是很满意的，不够，还远远不够。”顿了顿又说：“尚有时日，再多观察些日子。”
如今，孝期已过，明华姐姐年满十八，婚事被提上议程。
父皇命礼部选定日子，商定大婚的仪程，又命尚司局量体裁衣，婚服、首饰一一织造，还开了乾安宫的库房，流水的好东西送进凤仪宫，添进明华姐姐的陪嫁单子。
还远不止。
贤贵妃也命人开库房，拿出一对白玉手镯，玉质极佳，寓意吉祥、安康，一对琉璃云影簪，意在夫妻和美。
“月月，好不好看？”
“好看。”明月姐姐很少见贤妃来库房，更别说她手里拿着的首饰，瞧着不像父皇赏赐的，宫里的首饰制式虽也灵巧，却仍有不同，“这是母妃的陪嫁吧？”进宫为妃嫔与嫁人不同，即便是允了带物件，也不会太多。
贤妃命人将白玉镯和云影簪装进精美的首饰盒里。又打开另外两个盒子，各放着一对点翠如意瑶琴钗、一对镶金如愿玉手镯，还有两个封着的大箱子，“这些，是母妃给你准备的，可喜欢？”
明月姐姐不好意思，只说自己还小，捂着脸害羞的跑开。
贤贵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
母妃、惠妃、荣妃、都是有生养的，纷纷给明华姐姐添妆，成妃、仪妃也不甘落后。原本二十八台的嫁妆被添到三十六台，若不是皇后娘娘拦着，还要再添。
搞得好似是她们要嫁女儿。
这位名为韩思章的公子我见过的。
大哥十六岁那年，父皇允他出宫开府。我曾央求母妃，闹着到大哥府上去住，母妃不允，我又求到父皇那里，父皇也不允，说我只能住在宫里，我不知为何。
直到皇阿奶丧期满，大哥开府后第一次设宴，我才有机会前去。
我见到了韩思章，还有那位自北境来的少年将军李长英。
春日宴上，韩思章以一首《早春》赢得满堂喝彩：‘春风拂面过，似是雁归时。湖面碧波荡，已有春鸟鸣。’只见他低头思索，又抬眸环顾四周，就着府中景致，转瞬成诗。
我好像明白了父皇为何选他，才华斐然，行事稳妥，与明华姐姐男才女貌，极为相配。
如此，便算是相看过了，等回宫去，将所见说与明华姐姐听，也好让她放心。
我将这些小心思说给大哥，大哥很是欣慰的摸摸我的头，“我家明焕真是长大了。放心吧，明华姐姐与思章见过的，父皇爱护，说不搞盲婚哑嫁那一套，姐姐点过头才定下。”
如此甚好。
很快，我的注意力被一杆长枪吸引过去，是那位一战成名的小将军李长英，在众人的央求下一展风采。
他身着一身墨袍，束起长发，眉眼间透着凛冽之气，冷静果敢，自信坚定。他手握一支长枪，枪刃闪着寒光，身姿挺拔，不动如松，后又腾空而起，似猛虎出山，动作间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我好似透过长枪，见他将敌人斩于马下，将敌旗挥落，铠甲之上沾满鲜血仍面色不改，身后将士的呼喊仿若能将一切吞噬。我耳边响起他说的那句‘愿以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那是我去找父皇背功课时听到的。
如今只觉得满心震撼，也好似更加懂了父皇在他走后看向北境的眼神，还有那句“有良将如此，实乃幸事。”
二哥看的眼睛发直，粘着他不肯回宫，最后被大哥赶走，之后日日前往京中将军府，喊着要拜他为师。
他死皮赖脸起来有些难缠。
“长英，你不知，宫中的教习师傅生怕我伤了碰了，教给我的那些都不是真功夫。将来若有一日上了战场，别说杀敌，自保都不能够，你可一定要好好教我。”
长英小将军既没有答应收徒，也没有全然拒绝，这人是皇子，什么师傅徒弟，只说：“二皇子若是能求得陛下允准，臣必定倾囊相授。”
“这有何难，我这就进宫找父皇，请旨。”
二哥信心满满，父皇定然允准，学武虽不是学文，做不了大才子，又有何妨，他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乾安宫里，父皇拿着夫子交予他的文章，那文章正是二哥所写，连篇累牍、词不达意、乏善可陈
听听，没一个好词。
父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作为他的老子很是丢脸！！
才送走告状的夫子，又迎来兴致冲冲的二哥，正好，也不用差人去寻。
他自己往枪口上撞。
父皇命德海公公关上门，将他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从小到大，大祸小祸闯不断，功课上也不用功，还敢闹着学武艺，你先把文章写顺了。”父皇每每被他二哥气的头疼，还学会贤贵妃那句莫生气，“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宫思过去！”
若是以往，二哥定然不再相争，都怪他太混，是理不直气也不壮。
怪就怪长英小将军枪耍的太好。
他说：“儿臣是好学，何错之有？”
父皇抄起案上的玉玺就要往下砸，被德海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拦住，“皇上息怒啊，皇上，这要是砸下去，二皇子可就破相了。”父皇手一顿，将玉玺放下，又抄起一本折子，朝二哥扔过去，气的手发抖。“战场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还上战场，你把兵书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朕便应了你。”
“好。”
二哥起身就走，回去背书。
父皇还能不知道二哥的性子，做事无定性，更别说长性。当夜又去母妃宫里，苦口婆心的与母妃说教一番。
这是明晃晃的管不了儿子管女人的做派。
好在，母妃也不是吃素的。
“皇上一早便说，管教儿子一事全权交由您，如今大了，做母亲的便是想管，也管不了了。”片刻后，母妃又好心建议，“不如将明毅丢去明远府里，他是个皮猴，自小就是明远管教。”
明远说过的，长兄如父。
父皇气的心塞，话是他说的没错，此刻也不好否认。最后还是那句“只要这小子把兵书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朕便允了。”
之后，气呼呼的走了。
母妃也心塞，她儿子又惹老子生气了。
我在一旁，给母妃分析此事，“母妃不必担心，一来，长英小将军不会在京中久留，最多三月便要回北境去；二来，父皇是笃定二哥背不下来。”
母妃觉得有理，可她又问：“若是你二哥背下来了呢？”
“二哥才背不下来。”我脱口而出，兵书那么厚。
“不许这么说你二哥，我问你，若是背下来了如何？”
“那便跟长英小将军学武。母妃您想想，若二哥真是背下来，那说明他心志坚定，也算是好事啊。”
母妃觉得有理。
毕竟我分析的头头是道。
一月后，公主出嫁，皇子送亲。
若不是于礼不合，父皇甚至想要亲自去送，最终被皇后娘娘拦下来，“皇上是年纪越大越没分寸了，这不是胡闹么。明华嫁过去是为人媳、为人妇的，皇上是君主，若是亲自去了，只会叫韩大学士惶恐。依臣妾看，便由明远去送。”
母妃叮嘱大哥，“一定要把明华稳稳当当的送到，有你亲自护送，这辈子定能安稳无虞。”
必是会安稳无虞的。
她有慈爱的父皇母后，还有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彼此守护。
可是嫁人后，便不能日日相见，这不太好。
明月姐姐忍不住哭鼻子，我记得那年放狗咬夫子被父皇训斥时都未曾哭过，是真舍不得了。哭着哭着还不忘问三哥，“你怎么不哭？小哭包。”
三哥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尤其被提起糗事，那不是小时候么，“我是男子汉，又不是小女子。”
三哥自从不爱哭之后，便特别能吃，一顿饭吃我和二哥两个人的饭量，他有些显胖。
好吧，不是显胖，他就是胖。
他还喜欢研究吃食，是御膳房里的常客，更立志要做天下最好吃的吃食，“喏，这是我新做的糕点，给你吃，你可别再哭了。”又拿上一食盒递给明华姐姐的宫女，“好几个时辰的仪程，姐姐若是饿了，吃些糕点垫一垫。”
“吉时到。”
司礼官一声高喊，明华姐姐的红盖头缓缓落下，被宫婢搀扶着向外走去，拜别父皇、母后。
大哥在前引路，骑着高头骏马，身后跟着送嫁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向宫外去。
我站在城墙上，远远的望着，漫天飘舞的红绸彩带，渐行渐远的吹奏声，直到出了宫门，便是我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了。
十里长街，公主府外。
等候着意气风发的韩思章。
就在明华姐姐大婚后三日，父皇下了一道圣旨，准许长英小将军亲自教导二哥武艺，又许他于京中多留三月。
是的，二哥将整本兵书背了下来。
他背了下来！
“不可能啊，二哥怎么背的下来？大哥都背不下来。”我琢磨着不会是打小抄了吧，又觉着不会，那可是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背的。
母妃不再觉得有理，她很是欣慰，“这有什么，母妃早就说过，你二哥不过是贪玩，他聪明的很，只要下了决心，是定然会做到的。”
那之后，二哥去将军府更是频繁，也偶尔让长英小将军来宫里切磋，累了乏了，便去贤贵妃宫里吃饭。
贤贵妃很高兴，自归朝那日，皇上开恩许她召见自家侄子，便再也没见过。
外戚，要懂得避嫌。
家长里短聊了好多次，贤贵妃望着吃下一大碗米饭的长英小将军，止不住的开心。俗话不是说了，姑姑看侄子，越看越爱，“这孩子，饭量不错，来人，再给添上一碗。”
“不用了，姑母，侄儿吃饱了。”每次来，姑母都怕他吃不饱，一碗米饭冒着尖，再来一碗，回去又要加练半个时辰。
明月姐姐笑出声，她听见长英哥哥心里的话了，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
“长英可定亲了？”
“还未定亲，母亲说我还小，不急，不急。”
十六的半大小子，也不小了。
贤贵妃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这该是兄嫂的分内事，便不多嘴，“来日若是定了亲，写信与姑母说一声，姑母有贺礼给你。”
长英小将军笑着应是，又问明月姐姐，“旺财可好些了么？”
提起旺财，明月姐姐的小嘴撇下去，摇了摇头。
旺财病了，准确的说，它老了，之前多肥啊，现在却瘦骨嶙峋皮包骨般，整日里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旺财，旺财是不是要死了？”说着，还流下泪。
长英小将军赶忙哄着，家里都是些弟弟，若是哭了，打两下便就不哭了。面对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又说不得谎话。
旺财将要老死，是事实。
“公主别哭了，还有旺财的孩子陪着你呢。”
没过多久，旺财走了，明月姐姐带着狗孩子挖坑，将它埋在树下。
长英小将军陪着她，哄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