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这话说的。
便是桑萦明知他惯会戏弄自己,仍是有些脸热。
二人说话这么会功夫,席间便已经现出几分剑拔弩张之势。
不仅那位江天十七盟的少主不豫,在场众人多数都对浣溪山庄这种略有些跋扈的行径不服不忿,只是没人敢出头。
眼见这位王少盟主强出头,隐隐让那些墙头草势力有依附之意,陆庭深冷哼一声。
“王小公子这是不愿了?那便请出手吧。”
陆庭深带着些讥嘲,似笑非笑地盯着宴席下首的众人。
“庄主倒是真威风,但不知您这釜底抽薪之计,离了山庄,这江湖上买不买你的面子,如苍云剑派、天归剑宗那般的门户,又受不受您这散功的毒。”
那王少宗主阴侧侧问这么一句,刹时便静了下来。
陆庭深面色阴沉如水,片刻后他缓缓笑了。
“诸位与其在这说这些杞人忧天的话,倒不如为自己想想。眼下连那大名鼎鼎的破云剑都受制于魔教之手,便是天归剑宗,如今只怕也是焦头烂额,诸位皆是当世豪杰,但不知有几人能坦然面对魔教肆虐?”
桑萦心中一震,这还是她离开师门以来,头一遭从让人耳朵里听到师父的消息,只是眼下并不是她随便说话的场合,没法细问。
不仅她震恸,在场的人皆是讷讷。
破云剑之名,谁人不知?
那可是天归剑宗的活招牌,如今有名有姓的这家祖师爷,那家的开山鼻祖,往前推个十年,一个两个可都被林惊风剑风震慑地只会装孙子。
他们这些人,便是全上,也不够人家挥一剑的。
陆庭深这消息放出来,一时之间,惊得众人皆是不止如何开口。
陈颐抬手,虚虚揽到桑萦身后,他顺势靠过来,低声道:“别走神。”
桑萦压了压心底的焦急情绪。
师父失踪月余,半点音讯都没有,想是有人趁人之危,困住了师父,但多半没有生命危险,如今来看,八成也是魔教的手笔。
魔教中人近来频繁现世,死于魔教标志性的卿心之毒的人,已不下百人,药王谷褚谷主提到,师父似是也中了卿心之毒,这便对上了。
这事急不得。
她定了定神,握紧的手微松。
“陆庄主方才说,破云剑林前辈如今在魔教手中,可是真的?”陈颐就着方才虚揽着桑萦的姿势,出言问道。
陆庭深对旁人颇有几分居高临下,但对上陈颐,倒还真有些笑模样。
“多半是真的,林惊风与魔教中人交过手,似是也中了毒,后来与我儿交手后遁走,便不见了踪迹,犬子后去核查,在林惊风最后失踪的林间,也有魔教的踪迹。”
魔教善于隐匿行踪,世人近两年听闻魔教的事迹,多是哪门哪户死了人,还从未有人能追踪到魔教中人行踪的。
这陆庭深竟说他儿子发现了魔教的行踪,而且还打败了破云剑,若不是陆庭深大言不惭在这空口吹嘘,只怕这位破云剑便是不死,也是重伤之躯,凶多吉少。
不过倘若陆庭深这儿子当真有这般能耐,如今的浣溪山庄声势也不算小,追随趋附也不算辱没自家的名头了。
何况眼下武功又使不出来,半条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哪有自己选择的份呢?
思及至此,在场这些人便心思活络起来,有的人面露沉吟,拿起陆庭深让人送上的玉牌打量。
陆庭深满意一笑,他稍顿片刻,复又说道:“今日成盟之后,登记造册,逢年节皆有相送,持山庄玉牌者,若魔教敢来造次,山庄定会相护。”
话已经说得这般直白,桑萦知道今日这同盟多半是成了,她悄眼打量陈颐,见他仍是那副含笑模样,心里也忍不住思量。
这个同盟断没有将皇室圈拢进来的道理,这些人受陆庭深胁迫,但陈颐的人却并未中这散功的毒,许是觉着陈颐没有功夫不足为虑,又或者陆庭深有些别的安排,今日这番言辞并没有什么涉及皇室的言论。
但这同盟,总归对皇家谈不上有利,陈颐这会老神在在的,若非是有后手,便是瞧不上这个同盟的战力。
桑萦想了想,低声道:“殿下当真坐视不理?”
陈颐单手虚揽在她后背,另一手把玩着紫檀木珠串,闻言笑笑,“他这同盟,无非是为了针对天归剑宗,与我有何相干呢?”
他面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似是看穿了桑萦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天归剑宗的名门之后,也想使借刀杀人这种不甚正大光明的计策了?”
“如殿下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尚且没法做到事事周全,何况是我一个孤女呢?”桑萦轻声道。
“萦萦对我评价倒是很高,可惜——”陈颐面露憾色,一副叹息模样。
“可惜晏清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光风霁月。”
桑萦一怔。
这位东宫太子,其实江湖上略有薄名,但并不是有多高强的武艺,而是他长得太好,姿度实在出色,素来提及他,都会给他冠上这类好听的名头。
但他这句话,似是有什么深意,待桑萦探究般地投去打量的目光,他却已经正色望向陆庭深那边。
陆庭深派人将入了同盟的人,挨个登记,登记之后,陆庭深亲自斟酒一一相敬。
桑萦离得近,听了几耳朵,才知这些人里,除了江天十七盟,还有六山十岭的人。
这些个小门户,和五岳剑一样,交往紧密,武功路数相近,整合到一起也算是不小的一股势力了。
陆庭深有意邀请这些人收编,若是顺利,日后只怕东南地区要以浣溪山庄为尊了。
蓦地,陈颐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瞧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陆庭深给那位江天十七盟的少盟主敬酒。
那杯酒下肚,这位王姓少盟主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浑身气势渐起。
这酒……
许是那散功之毒的解药。
桑萦望向陈颐,他淡笑着瞧她一眼,却也不言语,桑萦心里有数,继续看过去。
这位王少盟主许是觉着武艺回来了,心里有了些底气,瞧着陆庭深的神情越发不好。
陆庭深如同未觉,“令尊在江北近些日子想是辛苦,却不知江天十七水道,三十六门如今还剩多少?”
“不劳陆庄主费心了,我们江天弟兄好着呢。”
王姓少盟主终是没做什么,只恨恨道了句,便朝着陈颐走过来。
“江天十七盟少盟主王游,见过当朝太子。”
“东部结盟,太子殿下如此安然,沉迷美色,倒令王某刮目相看。”
言罢,他拱手一礼,轻哼一声,不待陈颐说话,便回了自己位置。
陈颐没计较他的冒犯之处,只贴近桑萦,小声抱怨:
“萦萦你瞧,我多冤枉,沉溺美色散了功受人拿捏的反倒来说我耽于美色。”
桑萦本也觉着,陈颐坐得未免也太稳了些,浣溪山庄的财力,整合东部的零散势力,任谁也不能视若无物,偏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这会也没接他的话。
陆庭深那边将众人全安置下来,他挥挥手,席间美貌侍女轻巧穿行,几进几出,热菜新酒呈上,陆庭深举盏一饮而尽。
“陆某在此,先行谢过诸位,日后我们同盟,管他来犯者是什么来路,只要敢来,定教他有来无回!”
这种话不过是鼓舞士气,说出来大家也没人当真,众人一笑,应和几句,陆庭深转头对陈颐道,“殿下今日也算是有缘,不如为今日结盟题副字,便作结盟的名字如何?”
他此言一出,众人也朝陈颐看过来。
其实对这些人而言,皇权远没有那么值得敬畏。
人们敬畏权势,是因为掌握权势的人可掌生死,可在场这些人,除非皇室出兵剿杀,否则这些人只会顺从于更强大的势力。
但此刻若是陈颐题了字,便相当于这同盟过了朝廷的明路,日后便是一层保障。
桑萦转头去看陈颐,他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可目光却是瞧着高阁之外。
“陆庄主,题字之事好说,但眼下有些不速之客,倒也不必急这一会。”陈颐对陆庭深说道。
他这般一说,众人皆是不明所以,桑萦屏息听了听,可此地人员太杂,也分不清楚都有些什么人。
便在众人怔愣之时,陡然传开破空之声。
“陆家小子,你以为聚起一群乌合之众,便能抵挡我圣教的大业?”
陆庭深如今已是天命之年,凭借浣溪山庄的势力,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陆庄主”,那还有人敢唤他陆家小子。
但这说话之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只一股极为强势的内息席卷,在座众人皆是刚解了散功之毒,根本经不住这一遭,只一呼一吸间,便已经七仰八歪倒下一片。
桑萦内息护着心脉,硬扛这种刚硬的内力,她还是颇为吃力,可她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在这会便有些惹眼。
这位不速之客悠悠走进宴席之间站定。
桑萦这才看清,来人一身白衣飘袂,只看相貌,堪称是仪表堂堂。
“何人竟敢来我浣溪山庄放肆!”陆庭深沉声喝问。
今日这事,他筹谋近三年,邀请来的这些势力是他一一盘算过最合适的,眼见有人来搅局,叫他如何能忍。
来人却也没理他。
这白衣男子将目光投到陈颐和桑萦这边。
确切来说,是盯着桑萦。
半晌,来人伸手朝着桑萦抓来,指间带着能穿破岩层硬壁的狠厉,同他听不出情绪的话音一同席卷而至。
“破云剑林惊风的徒弟?随我回教中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