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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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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城物理研究所坐落在农辛路接近西夏路的路口,周边被几个老旧居民区包围,门面狭窄,门口挂着一块蒙了灰的牌子依稀可辨斑驳的字迹。门后是一小块空地,一侧作了内部停车场,另一侧有几棵矮树稀稀拉拉充当绿化。空地后是并排的两栋四层楼房,标准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活像挖了一排排整齐方洞眼的腐败豆腐干,杵在那儿,老旧但不至于破得惹眼。

    我将小电驴停在物研所憋屈的大门侧面的上街沿,而后在后视镜里审视了一下自己不堪的德行,死马当着活马医似的整理了一下鸡窝头,心下哀叹:“真倒霉透了!” ,而后生无可恋地转身走进大门。

    “哎,你找谁?” 门口大爷招呼停下。

    “我找梁如晦。”

    大爷六十开外,蹙眉鼠眼,正心无旁骛地上下打量我。人说眼小聚光,我感觉浑身上下被他扫描着,火辣辣地灼烧,不自觉心虚起来。

    “我是来实习的,今天报到。哦~ 我找梁如晦报到。”

    大爷或许见惯了各种借口找梁师哥的女孩子们,但像我今天这副尊容,估计也是出类拔萃了!他表情虽有些古怪,好歹还是放我进去了。

    “喏~左边那楼,三楼第二个房间。”

    我甩下句谢谢,大步流星穿过空地,径直走向左边的楼。抬眼一看,1号楼,哎,已经迟到十来分钟了。据说梁师哥是个顶真的人,当然我们共同的师父李教授更不好对付,毕竟我的毕业论文还捏在人家手里。

    这么想着,眼前到了挂牌 “天体物理研究室”的302房。

    我正整理思绪,清了清喉咙,琢磨着以怎样的轻重敲门,门豁然被从里面推开了。师哥梁如晦风度翩翩迎门而出!

    这正是“有匪君子,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梁如晦师哥算是湖城大学的传奇,颜值家世均属顶流,是个站在昆仑之巅,叫人高山仰止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谁能有幸入他眼?越是这样,学姐学妹们越像追星一样捧着他,有为抢他签名照一散千金的、有为等他出宿舍楼熬夜的、有帮他占图书馆座位打架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倒是他,一概不知,一概不理,一概不管。但听为数不多能和他说上话的同学说,他对人对事,其实特别温和谦逊,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是高岭之花不通人情。

    很多人好奇,为什么梁大公子没去继承家业?偌大个梁氏,两个儿子,总能分到点羹。父亲说:“一家一本经,莫管他家事。” 可他毕竟要带我毕业实习,我心里自然存着好奇。但父亲的教育不敢忘,也就忍着不去八卦这些有的没的。

    气氛有点尴尬,我跑到九霄云外的思绪被窒息的低气压强行拉回,才发现自己退到了墙角。再次抬头时,听到对方温和的声音:“是风式微吗?”

    言简意赅、如沐春风!

    “嗯~是~,我来报到~了。” 为了对比之下不显得聒噪,我特意学着他的温和恭谦言简意赅。

    梁如晦把我让进去,略过他身边的时候,留意到他微微蹙了下眉。我想多半是因为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极不得体的气味吧。遇到此种社会性死亡的现场,越是扭捏不好意思,越叫人不耻,不如大大方方。

    “来的路上出了点小事故,没啥问题,就是因此耽搁时间了。抱歉!”

    “没事。” 梁如晦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蹙眉的不妥。

    天体物理研究室是一个两进门的大通间,外面是办公区,摆放着若干办公隔断,隔着磨砂玻璃门的里面是实验室。梁如晦引我走到一个办公隔断前说:“你先坐这儿。我等下拷些资料给你,你熟悉下实验项目。”

    “哦……” 大约每个实习生第一天到单位报到,都是束手束脚不敢造次的。我被父亲嘱咐过,“多听多看多观察,少说话,多干活。” 那领导哦,不,师哥会让我参与什么项目呢?我在学校虽然跟着李教授做过几个科研项目,到底都是科研前期,跟物研所的项目想来有区别。我也算得上品学兼优,是李教授的好学生,老李应该会把最好的项目推荐给我

    梁如晦在对面的办公隔断坐下,没再多话,空气凝固般得安静,氧气含量直线下降。说真的,我最难接受这样的工作氛围,所谓一家亲的团队才是我的土壤。可是能怎么办呢?李教授的推荐,加上硬核帅气的梁大公子,旁人都羡慕不来!

    隔着磨砂玻璃的实验室里似乎没有人。“我能进去实验室吗?” 我腹语道。

    思绪乱飞之际,梁如晦拿着一件衬衫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工作笔记本,开机密码贴在里面,进入lyz302a05281虚拟机。点这里,可以进入你要参与的项目环境,资料都在里头。哦!~衬衫,你可以换。”

    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我由衷地对着梁如晦会心一笑道: “谢谢师哥!”,然后拿着衬衫一个箭步跨出了302室。

    物研所的厕所虽然逼仄,囫囵冲洗一下勉强可以。待我冲洗好,湿哒哒换上衬衫,再回到302时,瞬间冻结了。我想对面的两个人也冻结了。

    冻结是我的形容词,原意要形容突然非常惊讶无比尴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挪动,于是僵直挺立在原地。

    对面的两个人是梁如晦和早上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首先打破尬局,依然用调笑的语调说道:“制服诱惑吗?哈哈,老梁,你这里原来藏着这么个活色生香哦!”

    我本应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惜我自认为从不是那块料,倒是梁如晦恭良的表情有点绷不住。我看着自己确实不像话,湿漉漉的头发,滴湿了胸前一大片,若隐若现叠加男友衬衫,足以叫人浮想联翩。

    “进来吧,关上门!” 梁如晦不理男人的调笑,强行让大家各自下台阶。而后跟那个男人低声讨论起来。男人则靠在桌角上,看起来同梁如晦极其熟稔。

    不敢造次,我小心翼翼挪到他俩身边,想坐回自己的位子,眼角却瞥到放在梁如晦桌上的图片。我年轻,城府不够,“啊” 一声叫了出来。

    男人立即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看。

    梁如晦站了起来,刻意压了压声音问道:“怎么了?”

    说不清的恐惧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只瞥一眼便如此。那张图片里的雕像狰狞恐怖又仿若似曾相识!那不是爱德华的《呐喊》,不是任何现代艺术家的作品。那雕像仿佛在向我求救?是的,此时我的第六感是如此强烈!

    “没什么~ 就看到那个有点~吓人!” 我强迫自己快速镇静下来,再看个究竟。

    这一细看,我的心脏瞬间收紧,血管似乎无力支撑奔腾的血流,一阵眩晕!我一个踉跄磕在桌角。

    梁如晦看出了我的失态,绕到我跟前,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肩,再狠狠剜了一眼还在死命盯着我看的男人,而后说道:“没事,这是雕塑作品,不用害怕。”

    那个男人顺着话翻手把图片反盖在桌上。

    梁如晦接了一杯水递给我,我一仰头灌了个干净,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不,这不是艺术品!他带着垂死之气,仿佛还来不及吐出最后一口生气就被凝固,从灵魂到躯体,是每一寸血肉精气的凝结,从一种固体到另一种固体。再高明的艺术也不能描摹其万一。更何况,雕塑跟我认识的那个人如此相似,是骨相的相似,是气质的相似。

    我努力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开腔道:“你好,我是司马稷实。我~”

    话被梁如晦礼貌地打断:“他是我们所的合作方代表。”

    “呵呵,代表~代表~” ,司马稷实大咧咧接茬道。

    “您好,我叫风式微。” 我强忍着维持表面的平和,勉强应答。

    司马稷实歪着头,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也许我此时苍白的脸色有些吓人吧。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问道:“你认识他?”

    “什么?” 我抬眼,忘记了表情管理。

    “”梁如晦一惊。

    “你认识他吗?” 他追问。

    “我不知道。” 脱口而出之后,我知道我失言了。

    司马稷实目光一闪,同梁如晦快速交换眼色。正如我从不出错的第六感所示,这张图片的不一般被再次证实。剩下的事其实很简单,我是否能信任眼前这两个陌生人?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在某些特殊身份的加持下,也许会变得容易些?

    司马稷实看出了我表情的松动,立即递来了台阶:“不用担心,如果有知道的情况,可以说。你或许可以帮到他呢?” 他的眼睛依然犀利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我的眼中抓住某种稍纵即逝的东西。

    梁如晦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我说道:“这些事情不应扯上你的。”

    我纠结良久,再次艰难地开口,听到自己说:“我想我或许是认识他的。” 而后我低下头,不愿意让司马稷实继续盯着我的眼睛。

    司马稷实把图片递给我,说:“嗨,你再仔细看看。”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接过图片再次细看。雕像呈灰黑色,突兀地倒在一间布置豪华的房间里。他四肢痉挛地扭曲着,右手撑地,左手伸向前方,嘴巴张得极大,把脸撑成了一个锥子形,眼睛突出得快要掉出眼眶。正如我第一眼看到时的感觉,这是极度的痛苦和来不及吐出去的最后一丝生气共同凝结成的跨越生死一瞬间的状态。

    一滴水落到图片上,正滴在他的左手,我不自知地哭了。

    我点了点头,算作勉强回答,不过他们都懂了。

    司马稷实刻意柔和了声音对我说:“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局里。” 又对梁如晦说:“劳驾你也一起去?哦,四眼那边需要你核对下最近的实验数据。”

    局里是什么局?司马稷实是个公职人员?我此时想起了躺在脏衣服口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的名片。我抬起头,闪烁着还含着泪的眼睛看向这个男人。梁如晦对他看起来很是信任,我应该相信他或许真的可以帮冰叔叔?我还应该给父亲打个电话?不不,上班第一天就出了事情,不能让他担心。

    我又看向梁师哥。梁师哥点了点头说:“那去吧。”

    心里虽几番反复,不知不觉我还是跟着他们出了院子上了司马稷实的车。虽然心情依旧忐忑,先前如乱马奔腾一般的血流渐渐平息下来,心口被攥紧的感觉也到底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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