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定要多带人手参会
宝马车驶过路口并未掉头，而是开到了一座并不显眼的公路桥上。重温往事，让我的心境开朗了许多。桥下的河水宛如明镜，我的心里也恍若明镜似的。不得不说，凡是李老师亲自出马，极少空手而归，因为他从不逞一时之勇，更不打没把握之仗。我查阅手机，给李老师念过了关于明珠县“脱贫摘帽”并“喜迎冬奥”的相关报道，另外还列举了几个当地政府出手阔绰的案例。李老师竟报以一阵苦笑，就像泉水的波纹从漩涡中溢出，又顷刻间随风消散。一想到汪丁和刘丙也会相继加入，我更是信心满满。我回想起第一次给闫甲汇报脚本时的情形，当时仅凭汪丁一人之力便扭转了危急情势。那天，李老师讲起脚本创意，闫甲频频打断，会场上的气氛紧张得像是被抽干了空气。汪丁抓起笔，在小白板上圈圈点点，然后以他独门的“车轱辘话”和“串频道”两项绝技牢牢地堵住了闫甲的嘴。李老师和汪丁汇报到了下半夜。闫甲的老眼布满血丝，他吸着刘丙递来的香烟，听方乙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各级甲方行云流水的商务互喷，将先前的浅嗔薄怒一笔勾销，会议室内又被注满了快活的空气。李老师跟我说过，汪丁在去年春节时联系的他。
“李戊，可联系到你了！”
“汪丁，真是你呀！咱俩得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嘛！我听说你也做展览展示呢？”
“唉，一言难尽。我现在硬件不怎么做了，专门做点儿影片。”
“你怎么不早找我？我手头有好多资源，等过完年，我给你介绍点项目，妥妥带你发大财。”
宝马车驶向河岸东侧。环顾四周，西岸的建筑低矮稀疏，而东岸的建筑高耸密集。数条高压线横亘在河道上方，自西向东斜穿楼宇，一直延展至天际尽头。宝马车的副驾下来一个看似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穿着素雅的休闲装，减龄又干练。她扎着紧绷的马尾辫，眼神犀利，嘴唇纤薄，气质卓尔不凡——此人就是方乙。汪丁跟着下了车，与方乙讨论起高压线和光污染可能产生的影响。二人环视四周，脸上都挂着一副“势必迎难而上”的坚毅神情。一首轻快的广场舞音乐响起，小公园很快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大爷大妈边舞边唱，将二人团团包围。方乙和汪丁挤出人群，消失在了通往对岸的红桥上。李老师和我坐在长椅上挠着蚊子包，看着华灯初上，清风拂过，河水中泛起片片金鳞。陈夕驱赶着飞虫，又捡起一块小石头，故作神秘地说：“上头吃肉，底下喝汤！”只见他猛跺一脚地球，甩手一挥，小石头瞬间擦过水面向前跃进，在溅起一圈圈涟漪后，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就在我铆足劲儿，准备全力以赴去领悟那句“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终极哲理时，方乙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方乙和汪丁已经走了回来。方乙问：“这可怎么办呢？”汪丁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俩招呼我们上车后，李老师和陈夕拉开了车门。我起身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也踊跃着跟了过去。
越线的非机动车因宝马车的执拗而东躲西闪，接连的几个红灯考验着汪丁的耐心。火烧云将天空染成了红色，商业综合体幕墙反射出的亮光略显耀眼。斜对面是个公交站台，路人拿着晚报和蔬菜等候在此。转瞬之间，路面和标语都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在那刺目的光芒里，我意识到闫甲、方乙、刘丙和汪丁都不是真甲方，而明珠区政府的各级领导才是。他们代表党和人民掌管枪杆子、章把子——他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他们的根本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斜阳西下，余晖将周围的大楼、树木以及人影拉得长长的，这一幕如同童话世界般真切而又清晰。宝马车停在一栋挂着国徽的大楼的大院门外，汪丁和方乙没有下车。一阵电话铃在车内回响，李老师打开免提，听到的竟是方乙和汪丁为是否找对了地方而争论。陈夕和李老师跟着他俩下车，站在路边商讨对策。而我则留在车里，望着二楼上的一行标语，不禁浮想联翩。
“我早就到了，小方你跑哪儿去了？”
方乙听到这条语音后，慌张起来。汪丁跟在一旁，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夕和李老师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陈夕说：“找不见地方了吧？”
李老师指了一下大楼说：“难道不是这儿吗？”
陈夕说：“不会记错日子了吧？”
李老师瞟了一眼方乙和汪丁，示意陈夕稍小点声。
挂在二楼的标语被树木遮挡着，但依然能看出“科学发展，全民共享”几个暖人心的大字。方乙的手机响起，一声细小的肉嗓打破了宁静。为方便贯彻闫甲的指示，方乙直接打开了免提。
方乙说：“我们到门口了，但怎么就找不见您呢？”
闫甲问：“门前有拒马没？”
“拒马是什么？”汪丁抢过电话说，“是不是那种铁刺猬，挡坦克和装甲车用的……”
闫甲不耐烦地说：“两个大楼几乎一个样，院子里没有拒马的那个才是，东边的是区委，西边的是区政府。”
“啊？这谁知道啊？”几人异口同声。
随后，汪丁走过来对李老师谆谆教诲：“三分制作，七分汇报！”在离京前，汪丁也曾向李老师强调：“一定要多带人手参会。”然而，李老师却执意留人制作别的项目。因此，汪丁再次告诫李老师：“下次你可得吸取教训了。”汪丁又转头向方乙汇报说：“为了确保对接无误，我还派了个硬件专家来。”我坐在车上估算着，仅我们这一方，参会人员至少就有七人，在我看来这阵容相当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