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光鲜亮丽又有何用？
“嗯，那个，患者先坐。”乔远行伸手朝着其中一张靠着床边的椅子示意道，他知道患者需要花时间去接收信息，花时间去挪动沉重的步子，好在有风语在协助着，不用太 顾虑 ，于是这边语音刚落，远行便立马转头问她的父母，“医院给的病历资料有没有带？”
女孩母亲直接无奈地摇摇头：“上午急着追出来找她，都没有带。”
“嗯，好，没事。”乔远行点点头回应，然后再提出了一个请求，“那麻烦，你们三个先出去一会吧，我好和患者沟通一下。”
“这怎么行！”一直没有吭声的父亲，这一听马上就有意见。
“是啊，你一个男生，跟我闺女独处一个屋子？”母亲也跟着边附和边连连摇头。
乔远行也料到会这样，随着直接若无其事地问那位患者：“我需要了解一些问题，需要你开口告诉我，被他们听的话有没有问题？”
等了几秒后，女生才稍微点头，抬起那已经没有光彩的眼眸，带着虚弱无气的声音缓慢回答：“有。”
乔远行得到这个回应，再次抬眸看向他的父母，郑重其辞道：“放心，这里是我家，我要是敢做什么无耻的事，我妈会把我赶出家门的。她可太凶了跟母老虎一样。”
风语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就帮忙请两位长辈离开房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乔远行绝对不是那种人。走吧，叔叔阿姨，咱们先出去！给你女儿一点时间。”
“哎，家里没人，风语麻烦你帮我招待一下吧。”乔远行没有给她父母时间反应，就插上这句话。
风语更是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任务：“ok，没问题，走吧叔叔阿姨，去客厅坐。”
于是她的父母也终于同意，即使不放心，步伐挪起来也不太乐意，但也都离开这个屋子。
而风语却将踏出这个房间门的脚收回来，转身快步来到女孩身边，又一次蹲下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也在她耳边轻言道：“放心，我等你也陪你，没事的，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别理他。”
“你这……”乔远行无奈地皱起眉来，但这一幕，让他觉得很欣慰，这个世界上，愿意这么照顾抑郁症患者的人，真的太少了，更何况还是不曾相识的陌生路人，其实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对于这类患者来说，作用大不大先不说，但一定能有所帮助。
风语抱完女生，就起身出去，顺手也帮他们把门带上，然后来到客厅里见两位家长都站着不动，这半天下来，也算是初步了解到这两位都是普不通通的父母，女儿这样子，他们会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两位随便坐吧，别站着了，走那么远的路你们也是辛苦。”风语招呼着他们，自己倒是把这里当自个家一样，十分随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而那两位也慢慢地在邻座选个位置挨着坐下。
女孩的父亲虽然坐下了，但一颗不安的心却还在高高悬着，风语刚给水壶填完水，他就开始发牢骚：“真的靠谱吗？就算是专业的，但也是刚出来，真的靠谱吗？”
“不靠谱又能怎么样？医院又能怎么样？”母亲更是绝望了个彻底，“住院也有两个月，怎么都不见好转啊？我们两个，又不能完全放下工作，放下了工作，那医药费，生活费怎么办？本来就不富裕，现在直接雪上加霜啊”
风语听着他们的话，却一直不慢不急地在茶壶里添茶，摆放好茶杯，把煮好的开水注往茶壶里，再轻晃两下倒在三个杯子里，完事后，风语便先后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递给他们，笑着说道：“请喝茶。”
女孩父亲接了就喝，母亲还是有点人情，回了声谢再喝。
风语没有像他们一样说那么多，只是回了一句简单的劝说：“我一个路人都不想放弃她，你们也都再坚持坚持吧。”
“所以。”女孩母亲问道，“你跟我女儿，并不是朋友？”
“嗯，两个多小时前不是，不过现在也不算是，毕竟，她还没答应我。”风语点着头简单回话。
“那你怎么这么好心，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父亲也跟着产生疑问。
“因为，我也是个心理病患者，重度焦虑症。”风语。
女孩父母都抛过来疑惑的目光，对于他俩来说，抑郁症现在已经了解了不少，但这个焦虑症又是什么东西？
于是女孩父亲接着发问：“焦虑不是几乎是每个人都有的吗？不就是压力大嘛。你看我们两个，因为女儿这个情况，天天都焦虑的头发一掉一大把。”
风语摇摇头：“焦虑情绪和焦虑症不一样，就像抑郁情绪跟抑郁症是有区别的，我的这个病啊，痛苦程度不亚于抑郁症，不过我觉得心理疾病最痛苦的就是能真正理解的人，像是在沙漠里找水一样。”
“怎么会这样？”女孩母亲低下失去光彩的双眸，言语之间，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又难以理解。
“我也想问啊，为什么会这样。”比起他们，风语这个被折磨到日夜难眠的人更需要答案，但现在另一个问题倒是不难寻得答案，“不过，或许就是，我也是个患者的原因吧，所以看到她的时候就很心疼，既然遇到了，我就是想帮她，救她。就像我这个心理学朋友，当初高考出成绩前，他迷茫着大学要学什么专业，以什么方向为目标，后边因为那件事，想好了，就下定决心要去学心理专业，应该是一样的道理吧。”
“啊？”两位家长异口同声，也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风语
“这啊，就不得不想起高中时的那件差点就轰动全市的事情了。”风语说着，也被这个话题带入那段深刻的记忆里。
那一年的盛夏，小蝉声声高歌着毕业季，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陪着师弟师妹们，欢送各位高三学子，就是烈日高挂，热得很闷。
那时的风语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整个青春洋溢，白里透红的脸蛋常常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高考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就是一副无所谓的心态。
她回来开完最后一个高中班会，拿着高中证书和同桌乔远行一起离开教室，在走廊里边走边聊着：“怎么样，还满意吗这个成绩？”
“哈哈。”乔远行浅笑两声，回道，“满意啊，一本就算了，能考个二本也行。那你呢？”
“我啊，我只能去读专科了，可惜啊，就差那么十来分！！”风语说着，语气里带起情绪来，但面上表情却看不出有多生气，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乔远行被她带得满脸笑意，不过很快就消散了，稍微呼了口气无奈道：“就是有点迷茫啊。”
“啊？”风语不理解，“迷茫？”
“就是不知道要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没有什么目标，所以迷茫。”乔远行解释道。
风语皱起眉来，有些不爽怼着他说：“怕什么啊，还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思考，你也可以找你妈妈参谋参谋啊。”
“也是。”乔远行说。
“我就去学学销售好了，这个以后应该很好挣钱。”风语的选择范围不大，但目标却十分明确，只是她语音刚落，能在眼角余光里发现一道身影与自己竖着擦身而过。
风语直接在走廊立住，刚想思考一下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吧？但是很快，传入耳根里的是一声沉闷的巨响，直接让她头皮发麻。
紧接着，校园里传出了各种各样激烈的尖叫声，大小不一，却声声闯入风语的耳窝，重重地击打着她的心。
在旁边的乔远行也是被惊得愣了好一会，才挪身去走廊边，探出头去看，不久便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怎么，会是她？”
风语缓过神来，也挪着沉重的步伐到乔远行身旁，也同他一样探头去看，映入眼底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平躺在四散的血泊里一动不动。
没记错，这里是五楼，那她是在上面跳下来的，上面的话不是六楼，就是顶楼了。
那她是谁，全校没有人会不知道，甚至是整个市里都有一大半的人都认识她！听风语作为她的同校生怎么可能不会认识？
坠楼的人是童晚莹，是他们高中三年，年年成绩第一的学霸，今年高考成绩出来，更是直接全市第一的学霸。
她平时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参与，成绩是其他同学难以企及的高度，性格被爸妈培养得温文尔雅，气质好，长得又很漂亮，是同学眼里接近校花的女同学，是老师眼里的乖乖女，是学校里星级榜样的存在。但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很沉闷，不爱社交，不爱说话，所以没有什么交得入心的朋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同学们解释起来就是，优秀的人都这样啊。
大家都在羡慕她的专心，羡慕她有那么优越的家庭背景，羡慕她看似一片光明的未来。
“为什么，会这样？”风语问出来的语气里夹着哭腔，一阵热风掠过时，眼泪直接决堤，心里一万个想不明白，难以置信。
风语难受于她为什么要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才19岁啊？未来的路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双眼被眼泪模糊，但能看到下面慌乱的人们，能看到在那个死者旁边哭天喊地的父母，能看到刚来的救护人员和警察在疏散人群，处理现场。与此同时，也有好多好多问题涌现在风语的脑海里，心痛得瞬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乔远行在耳边说话才稍微缓过来。
“走吧，我们回去吧，先回家。”乔远行语气里有着不太明显的颤意，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也被吓着了，只是没有过于深陷其中，随着在书包里拿出干净的纸巾递出。
风语接过纸巾，捧着一整张纸巾捂住自己的脸，哭着回话：“好，好，走吧，绕开这个地方。”
“好。”
两人绕着走廊，从这一栋楼走到另一栋楼，离远了事发现场后才下了楼梯，一起离开校园，回到家。
除了分开走时的道别，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开口交流，风语整个人都很麻木，回到家直接把毕业证书什么的都随便放客厅桌子上，然后就卧在沙发里一个劲地发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家庭情况那么好，又那么优秀的人，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不顾时间匆匆而过，也没理夕阳渐渐西下，直到她妈妈听颜开了房门，拎着买好的菜肉进了屋子，才看到风语一个人在沙发上发愣。
听颜脱了鞋子，转身走进厨房，急忙放好手里的袋子后，再来到风语身边坐下，把脑袋凑近过去安慰两句：“哎，考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别那么在意，你就努力上个大专，去学一技之长，以后能活个开心活个高兴就行，呐，今晚给你买了最爱吃的金枪鱼呢，晚上整给你吃。”
“谢谢妈妈。”风语刚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被这么一打断，但情绪也不是一下子就收拾好，更何况前不久被那么大的事情冲击到，所以开口回话的时候还是带着哭腔，“妈，不是高考成绩的事情，童晚莹你认识吧？”
“肯定认识啊。”
“她，今天下午在学校，跳楼自杀了。”风语说出来，眼泪直接绷不住地夺眶而出。
听颜收到这个消息，眉头瞬间紧皱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女儿，只是没有很久，就低下眸来，像是懂了什么事情那样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后缓声道出原因：“她的父母啊，大家都知道，都是咋们市里有头有脸的商业人士，有钱嘛，然后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对她的要求特别高。”
经听颜这么一说，风语想起之前开家长会时，她的家长确实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连有些老师主任遇上都得让着三分，也据说学校有不少建设是他们投资的。
“就希望这孩子，能考上最好的大学，除了学习什么事都不能做。”听颜接着说完，连连摇头叹气。
经妈妈这么一说，风语也再细思了一下，想到她每次考的成绩年级第一，永远看不到她脸上的笑容，然而高二时有次没考好，成绩下落了几十分，她妈妈就找到学校来，和科任老师在办公室喝了一上午茶。
她这边在深思着，另一只耳朵在关顾着听颜没停下来正在讲的话：“我听我工作上的同事说啊，最后高考成绩出来，离她爸妈看中的大学差了两分，整天和她臭脸相对，就说她啊骂她啊，一边说着可以花钱去读，但却怨她，怪她，就像是因为她差这么两分，上不了理想学校，让他们少了可以显摆的机会”
所以。
童晚莹。
就这样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