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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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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杨宝丹瑟缩在何肆怀中,自己从他身上没有得到一丝宽慰,这短暂的温存也是若有似无,心里没底,只是害怕,很害怕。

    只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中堂之内,老赵虽然有一茬没一茬的和许定波聊着天,面色却始终不太好,因为老赵并不分心,将院中何肆与杨宝丹的对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若非自己的心情实在恶劣,不管许定波实力境界如何,自己对他这个定远镖局的当家人还是要有几分尊重的。

    何肆这次倒是磊落,没有用什么传音入秘的手段,也没有与杨宝丹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不过却是叫老赵越听越气愤,这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难怪说他要先和宝丹聊几句,然后再让自己动手,这不打能行吗?

    怎地?

    你说你来认错,拿出态度,认打认罚,换则罢了,虽然自己是不会动摇半分的,但宝丹这丫头多半会选择心软原谅,甚至为了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赵也只会心疼杨宝丹而不会心疼何肆,可何肆居然是来撇清关系的?!

    你丫的还不是一刀两断,而是拉拉扯扯,扭扭捏捏,真是一副好恶心的贱男作态。

    也只有杨宝丹会当局者迷了,什么叫在我去找你之前,不要来找我,好吗?

    干脆利落分了不好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是又不想负责,又要藕断丝连吊着她?

    叫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在江南一直等着你?

    你脸咋这么大呢?凭什么?

    就算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容貌姣好,俊美无俦的翩翩少年,自己放心托胆出去闯荡江湖,可到最后,不知道是青梅竹马的阿洁没能等到自己,还是如何,反正她选择了杨元魁这个撬墙脚的狗东西。

    宝丹丫头凭什么会死心塌地地等着你?

    就算她是真傻,是真会等,自己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这份相思之苦吗?

    老赵也是懒得搭理许定波了,直接起身,松了松筋骨。

    现在的自己重伤在身,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过何肆,不然也不会还在京城逗留了,而是直接带着宝丹丫头回江南了。

    何肆拍拍杨宝丹单薄的后背,她身上没什么肉,脸上的肉也是清减了很多。

    杨宝丹抬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何肆。

    几月不见,她的满月脸似乎变成了双黄鹅蛋脸。

    若是只为“女为悦己者容”的原因,杨宝丹应该是会小小自得一下吧。

    何肆勉强一笑,轻声道:“大姐头,我该走了,你别送我,等你出京回家的时候,我应该不能送你的。”

    杨宝丹摇头不迭,活像她当初捡到的那只无家可归的练庸犬朱赖皮。

    老赵步入何肆伏矢魄感知范围之内,老朽的身躯边走边佝偻,却是噼啪作响,他是真的想练练何肆。

    杨宝丹顺着何肆的目光回头,看到来势汹汹的老赵,就要劝架。

    何肆却是伸出食指竖在其唇前,噤声道:“大姐头,这顿打该的,理当如此。”

    杨宝丹不知为何,一时无言。

    老赵听闻何肆所言,却是一脸嫌恶,冷声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想打你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咱们从此就是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了,我打你算个什么事啊?”

    何肆松开了杨宝丹,看向老赵,厚颜,带着些许商榷意味问道:“老赵,能不能把十七年蝉还我?”

    老赵面上讥讽愈加浓重,毫不犹豫地将双手薄如蝉翼的金丝手套摘下,随手一抛,看似轻薄无物,却是掷地有声,冷冷说道:“我老赵看人向来很准,对你却是打眼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腌臜货色?”

    何肆没有在意老赵的讥讽,十七年蝉是宝贝,自己确实需要它,不能舍弃。

    他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十七年蝉,刚想收入怀揣。

    老赵不待他抬头,就是一脚踢向何肆面门。

    杨宝丹惊呼一声。

    何肆不躲不闪,前俯姿态顿时变为后仰,老赵的确没有留力,何肆感觉自己的鼻梁都断了,不过愈合的速度也挺快的,这谪仙人体魄倒是真不鸡肋,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缺之伤,都能极快速度痊愈。

    何肆没有像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出去,而是双脚生根,仅凭腰膂之力站定身体。

    老赵一把扯住何肆衣襟,两人几乎面贴面。

    “老赵!”杨宝丹的呵止声如杜鹃啼血。

    老赵松开了手,冷声道:“我有些后悔当初在千岛湖任由宝丹把你捞上来了,你就该死在湖里喂鱼的。”

    何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因为这是天定的安排,即便没有当时相遇,一定也会衍生各种因缘际会,是注定错不开的。

    老赵推了何肆一把,攥紧拳头,冷脸道:“滚!”

    何肆面无表情,点点头,转身离去。

    老赵看着何肆离去,眼神深藏一缕晦暗难明……

    宝丹这个傻丫头都能察觉出的异样,他又如何能浑然不觉?

    自己只是配合他演戏罢了,愤慨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

    杨宝丹想去追赶何肆,却是被老赵快一步拉住胳膊,挣脱不开。

    何肆不管身后杨宝丹的声声呼唤,竟也能安步当车,慢悠悠走出了定远镖局。

    因为已经得到了十七年蝉,他也就不必舍本逐末再去一趟地下幽都了。

    若是可以,何肆还挺想顺带去看看艳姐的,不过以自己现在的处地,还是和她少些瓜葛为妙。

    何肆踱步而行,忽然轻声道:“宗海师傅,听得见吗?”

    前日宗海和尚为了给自己拖延时间,与那天老爷刘景抟的化身一战,至此都杳无音信,那两界无间的六神通也是联系不上。

    李哥有借有还,和几个仪銮卫去毗云寺归还韦驮菩萨的金刚降魔杵之时,何肆劳烦其探寻过宗海师傅的下落,却是没有得到关于他的音讯。

    何肆呢喃道:“咱们约好的,九月晦日,药师琉璃光佛圣诞,在蝙蝠寺一聚的。”

    终究只是自言自语,无人回应。

    “这算是我失约了,还是你失约了?”何肆苦涩一笑,又是带上几分希冀,“或许你听得见,只是没法回答我呢?我再不和你说点什么,咱就要好多年都不联系了……”

    毕竟何肆同宗海和尚一起在虚假的极乐世界拼杀了一千二百年。

    按照刘景抟的说法,何肆的神魂承载不住这份记忆,所以只要没人替他兜着,他当即会神魂寂灭,变成一副空革囊。

    曾经这应该也只是刘景抟随手为之的布局,可到现在,自己真的修成了落魄法,铸就谪仙人体魄,再没有人能以外邪的手段入侵自身体魄,从而完成夺舍。

    这段至今都承受不起的记忆,就成为了对付他的唯一办法,势必能叫他这体魄从内分崩离析。

    可刘景抟为什么不这么做?自然是宗海师傅在替自己负重。

    所以何肆并未过分担心宗海师傅的现状,至少他还活着,这点儿毋庸置疑。

    何肆走得很慢,一路自说自话,絮絮叨叨,像个魔怔离魂之人。

    ……

    等何肆回到熟悉的月癸坊,墩叙巷。已是夜深人静,纵使大多不用务农的京城百姓也不会有这般闲情逸致彻夜游肆。

    所以这一路走得倒是安稳,尤其到了死气沉沉的墩叙巷,更是人迹罕至。

    如今不是为了亲人送葬,何肆也不忌讳改头换面,由于自己的身份还是逆贼,便是试了一下变化外貌。

    果然,刈禾在梦树结上施展的障眼法还没有散去,因此也能确定作为刈禾或者说兰芝转世身的二姐何叶现在安好。

    刈禾对自己说过的,她要是醒了,就会去找化外刘景抟的麻烦,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居无定所,类似行脚商存在的刘景抟,自己这边还是变数,并未尘埃落定,所以她现在应该还坐困瓮天之中,处于来得去不得的尴尬境地。

    如此倒是有些宽慰了,还有些盼头。

    何肆扯烂门锁,推开了何家小屋的大门,大多家具陈设都在,只有一些必要起居之物被搬去了甘露坊的四合院。

    这才有了几分回家的感觉。

    曾经五人居住的小屋格外逼仄,现在何肆一人,倒是空空荡荡。

    不对,也不是一个人,脚前脚后的事情,曲滢居然步入了墩叙巷中。

    如此也好,倒是不叫自己多等她了,交代几句话后,自己也该有所行动了。

    何肆在冰冷的炕头坐下,恰好曲滢提着不大的行囊走进小屋之中。

    没有点灯,她摸黑抓瞎,一时间没有发现何肆。

    何肆轻轻唤了声“曲滢姑娘”。

    曲滢没有惊慌,因为看到门开着,也就早有预料,顺着声音转头看向何肆方向,毕恭毕敬叫了声“四爷”。

    何肆随手一摸,抄起炕头一盏油灯,拇指食指捻住灯芯一摩挲,火光微弱,一灯如豆,却也叫暗室一灯即明。

    曲滢看清何肆样貌,却是愣住了,声音是对的,长相怎的不是四爷!?

    何肆散去障眼法,露出原本面貌,对着曲滢柔和一笑。

    曲滢大受震撼,这是什么神仙法术?

    何肆没有解释,只是问道:“舅舅他们动身了吗?”

    曲滢点了点头。

    何肆又问道:“这么说,现在甘露坊的四合院就只有陈姨和芊芊住着了?”

    曲滢说道:“有留下银钱的。”

    何肆轻声道:“是亏欠她们了……”

    说着他起身,端着油灯往自己的房间走,那里还有一些纸笔,得写点东西,麻烦李哥交代仪銮司派几个番役对她娘俩照拂一下。

    毕竟是因为自己,致使陈姨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曲滢放下行李细软,跨步上前,从何肆手中接过油灯,一副十分尽责的婢子作态。

    何肆进了里屋,坐在桌案前,曲滢又是放下油灯,在他还未伸手动笔搁的时候就察言观色,熟稔地开始取水研墨。

    何肆笑道:“倒是不用从现在开始就这么照顾我的。”

    曲滢认真道:“这是婢子分内之事。”

    何肆道了声谢,取笔蘸墨,开始书写,同时还能分心与曲滢说话,“这家小,就两间房,一个灶,委屈你住下了。”

    曲滢摇头道:“四爷折煞婢子了。”

    何肆下笔极快,洋洋洒洒,笔走龙蛇。

    笔下小楷只是能看,无筋无骨,勉强算作娟秀,和好看绝对沾不上边。

    何肆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曲滢挪开目光,一丝一毫不敢看向纸面,规矩得有些刻板了。

    到底是小阁老姜玉禄调教出来的人儿,听话懂事,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何肆轻声道:“我只是给李哥、舅舅、宝丹他们都写了一些话,家长里短的,有备无患,事无不可对人言,你都可以看的,不用回避,到时候也要麻烦你帮忙转交,对应的情况给出对应的话。”

    这等做法,倒是类似夜航船记忆之中,宗海师傅留下的一道光阴流水。

    曲滢顿感压力,生怕何肆所托关系重大,自己难堪大用。

    同时又是担心何肆,这怎么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呢?

    何肆说道:“从今以后,不要叫我四爷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逆贼何肆就该明正典刑了,从今以后,我叫朱水生,是山南道共州人士。”

    曲滢瞬间猜到了些什么,却是不敢过多揣测,只是点头答应。

    何肆也不停笔,也不转头看向曲滢,只是抬起了左手,举过肩头。

    曲滢愣了愣。

    何肆说道:“握住。”

    曲滢立马伸出纤巧柔荑,轻轻搭上何肆的手掌。

    铸就谪仙人体魄后的何肆手掌上老茧尽数褪去,白皙沃润,倒是比起曲滢更加肤光水滑。

    何肆感受到曲滢手中的冰凉,柔声说道:“手有点凉,是穿得少了,一路走来吹了凉风,还是从来体虚?”

    何肆倒是多此一问,凡人尚且久病成良医,武人更是精研气机,医武不分家,只消气机一转,便能知其然,算是不会作诗也会吟。

    曲滢如实回答道:“婢子身子还行,从小被断定为暖玉身姿,也是按照暖床丫鬟的要求被调教过,但是后来迟迟不现体香,大夫诊断婢子原来只是有些血热,后来还是做了美人盂。”

    何肆点点头,说道:“你身子还是挺薄的,这家里屋有小炕,外屋有盘炕,你自己选一个,我就还睡在这里。”

    曲滢连忙道谢。

    何肆再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也大概猜出了姜玉禄所想。

    曲滢绝对是他见过所有美人之中最为国色天香的一位,就是比起红姐,若是年纪相仿,都能不遑多让。

    而今红姐只是胜在年长,姿色未衰,更添熟魅。

    这小阁老姜玉禄将成色这般好的一个质丽女子调教成美人盂,委实暴殄天物,尤其她还有一个模样别无二致的胞姐。

    上位之人,岂会没有女人,岂会同美人盂作床笫之事?

    以前何肆天真地以为小阁老只是要和陈含玉做连桥,现在看来,是自己肤浅了。

    所以说小阁老的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只是想着有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花接木,以如心换曲滢。

    也好与陈含玉共尝一点朱唇。

    何肆倒不觉得他恶心,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只是他有些玩人丧德了。

    曲滢听到何肆莫名其妙说了句,“会有点痛,但不会伤及本身。”

    何肆放松心识,违背本能的压制环环相扣、适以相成的谪仙人体魄,瞬间胸口那刘景抟留下的一枚掌印开始缓缓浮现。

    心识堕入阿鼻地狱,地狱酷刑一一浮现。

    这还只是何肆压制九成九的结果。

    曲滢面色蓦然煞白,冷汗涔涔。

    紧咬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何肆让其浅尝辄止,体味一下就是松开了手。

    曲滢虚脱倒地,何肆搁笔,转身就要搀扶她。

    曲滢却像是看到了地狱恶鬼一般,满眼惶恐,六神无主地向后倒退。

    决计不想再被何肆触碰一下。

    何肆无奈摇头,依旧伸着手,只是有些歉然道:“曲滢姑娘放心,现在已经不会痛了,抱歉出此下策,只是想着与其耳提面命,不如叫你亲身体味一次,这只是百不存一的痛处,我要和你说的是,从天亮起,就不能和我有任何肌肤接触了,不然这等痛苦,你也已经尝试过了,只会更添百倍,怕是能叫你当即毙命,魂魄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曲滢缓神,止住后退之势,眼里尚存惊惶,却是缓缓抬手,再次握住了何肆的手掌,明明只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吗,却也害怕地打了个颤。

    曲滢开口道:“是婢子失态了,四爷您息怒。”

    何肆摇摇头,问道:“所以可以再试一次吗?”

    曲滢闻言顿时面色更白,却是咬牙道:“全凭四爷安排!”

    何肆松开了手,从话中去除老赵那边“物归原主”的十七年蝉。

    本打算要是讨不来十七年蝉,便去斩铁楼找老冯,看看能不能寻访一下那差上许多的二年蝉。

    昏黄烛火之下,曲滢看到何肆手中若隐若现的一副手套,薄如蝉翼。

    何肆解释道:“戴上它,应该可以避免肌肤接触。”

    曲滢点点头,接过十七年蝉,快速戴在手上。

    不待何肆说话,就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何肆看到她的强自镇定,勉强一笑,天下还是可怜人多。

    曲滢这般从小没有自由的女子,注定只是货品,成不了上位之人的解语花,可能被当成笼中鸟都是一种幸运。

    何肆如法炮制,再次释放了百之一二的地狱酷刑。

    这一次,曲滢面不改色。

    何肆逐渐压制宰毒之能,一点点心识沉沦,缓缓放大这种痛处。

    曲滢依旧面色如常,直到无间地狱所受苦楚达到十之三四的时候,曲滢才咬牙抿唇,还是颤抖。

    何肆直接松手。

    差不多了,已经知道限度了,自己能够控制。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是能叫自己大半心识沉沦无间地狱,而本尊也不至于成为完全的行尸走肉的地步。

    大概就如常人得了离魂之症一般,只是会更加痴傻一些。

    所以何肆才说需要曲滢费心照顾。

    她是陈含玉赐下的婢女,思来想去,也就她和自己的关系不远不近,说句难听的,就是被自己牵连了,也不会难过,顶多有些歉疚。

    以她作为纽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肆又是转身,继续伏案落笔。

    同时左手拍了拍身边的床,“别站着了,坐吧,我还要写一段时间呢。”

    曲滢没有别扭,直接坐下。

    何肆说道:“不用叫我四爷,我马上就是朱水生了,也别再自称婢子了,咱不兴这一套。”

    曲滢点头答应。

    何肆问道:“有钱吗?”

    曲滢回答道:“有的,舅老爷走的时候,留了很多。”

    “你都收着吧,也不用费心学进庖厨了,以后只管自己下馆子就好。”

    曲滢问道:“那您呢?”

    何肆说道:“我可以不吃饭的,所以你只填饱自己的五脏庙就好,吃食不用管我,也不用帮我洗漱、擦拭身子,如果衣服脏了,就得麻烦你浣洗了。”

    曲滢这次没有顺服点头,而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水生少爷说得不吃东西,是一直不吃吗?”

    何肆点点头,“对,一直不吃……你叫我水生就好,不要加少爷两个字。”

    曲滢这才点头。

    他担心自己的心识去了无间地狱之后,这具身体本来就人性淡薄,会变得更加从心所欲,之后只怕就是回归“人之初,性本恶”的状态了。

    这可不是开卷有益的三百千所言,荀卿子有个论据在儒家也是独树一帜的,就是性恶论,何肆曾经的私塾夫子王思高对此就颇为推崇。

    所以心识去了阿鼻地狱之后的自己,还在人间的本身兴许才是最大的祸患吧。

    届时饿鬼道映射人道,饿鬼之苦具现,自己只怕会发疯吧。

    所以应该先把气机散一散,有些可惜了……倒也不必如此,何肆早有打算,干脆全部喂给霸道真解的本源红丸就好了。

    红丸本就乖顺许多,再让其吃个大饱,倚仗除秽魄化血之能,辟谷不食。

    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其间只要不碰饮食,大概不会勾动饿鬼之苦。

    所以自己和刘公公背道而驰时所说的“努力加餐饭”,注定要食言了。

    再则没有自己的刻意压制,非毒魄化血之后的宰毒之能天然排斥外邪,与右心的红丸交征,两两掣肘,倒是能叫自己变成一个体魄健全的凡人。

    何肆颇有些奋笔疾书的感觉,时间流逝于口下,笔下。

    窗外的天色一直是蒙蒙亮,之前是月色,月落之后,就是晨曦微光了。

    何肆一边写着很大可能用不上的家长里短,一边耐心交代曲滢各类事宜。

    ……

    炎禧元年,八月十六,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京城。

    何肆桌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的黄纸。

    若是放在千年前罄竹难书的时代,这堆黄纸变作书简,就是汗牛充栋。

    曲滢手中则是握着何肆的龙雀大环。

    何肆在其刀柄之中留了一记宗海师傅的绝艺——“当头棒喝”。

    他再三交代曲滢,若是自己在炎禧三年的四月之前还未醒来,可以用这龙雀大环的刀柄痛击自身额头,唤醒自己。

    何肆将黄纸分成几摞,最后交代曲滢几句,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后,便伸手入怀揣,从怀中取出那个梦树结,攥在手中。

    这东西不能丢,所以,保险起见……

    何肆直接一记手刀豁开自己的胸膛,避开心脏、肺腑,将这梦树结塞入体内。

    身体未曾颤抖一丝,抽出手来之时,手上也未沾染一点儿血迹。

    只是如同清水濯手一般。

    胸膛也是当即痊愈。

    在旁守了半夜的曲滢被何肆这恐怖而又怪异的自残一幕给吓倒了,面色微白,却是强自镇定,一言不发。

    何肆转头,柔声问道:“我这是吓到你了吗?”

    曲滢点头又摇头。

    何肆笑了笑,说道:“那你先出去吧,回避一下……”

    曲滢这回只是摇头。

    何肆也就随她。

    ‘何肆’这个搅乱法场的逆贼必死,所以为了能安稳地留在京城,自己必须得改头换面一番。

    可惜自己心识沉沦之后,也就没办法一直维持障眼法了,所以得用些特殊的手段彻底改变一下容貌。

    何肆双手覆面,十指缓缓扣入肌肤,看似轻柔地撕扯,竟是将整张面皮都撕了下来。

    曲滢捂住嘴巴,瞠目结舌。

    何肆将面皮铺在桌案之上,双手抡拳,砸在自己面骨之上,力道极大,灿金的颅骨竟是发出清脆的钟磬之音。

    何肆以霸道真气隔绝声响,一拳一拳抡着,速度极快,是老赵看家本领的锣鼓经。

    许久之后,终是以强克强,一点点砸碎了颅骨。

    唉……何肆不免叹息,这太过坚实的佛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灿金色颅骨好似烈火熔金,碎缝弥合极快,何肆却是将稀烂的十指扣入碎骨之中,加以矫枉,当骨骼再次愈合之时,骨相已变。

    曲滢呆若木鸡,大气不敢喘一声,甚至都忘记了挪开目光。

    何肆就这样像个石雕匠人,一点点雕琢自己的模样。

    终于在长久的自我摧残之后,才捏出一张半点儿不肖似从前的骨相。

    何肆捡起桌案上的面皮,覆盖骨骼之上。

    皮肉生根,已经成功改头换面。

    何肆不觉疼痛,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等痛苦,甚至还有闲心自嘲道:“还真是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然后曲滢没有听到何肆继续说了什么。

    因为何肆只是动了动嘴,无声。

    何肆说道:“娘,姐,我来找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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