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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静候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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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北郊,方凤山,毗云寺。

    宗海和尚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登山,宽广的石阶步道上,不止于他,更多善心步履匆匆,一一赶超过他,皆是喘着粗气快步前往这有着京北第一丛林之称的观音菩萨道场避祸。

    在毗云寺上望去,西南半边天垂落,呈现绚烂的色彩,伴随雷轰电掣,风雨飘摇。

    那是京城西郊的豸山,蝙蝠寺上武人与谪仙对垒的气象。

    聚蚊尚且成雷,何况是当世武道上游的武人和那化外高高在上的仙人之争,声势自然石破天惊,丘陵如跑,水沸山裂,百姓虩虩。

    宗海和尚拖着沉重的步子,此刻刘景抟将大半心念都放在东海的吴殳与李且来一战之上,这被他拘押在体内的一道心识也是终于放弃抵抗,被他获悉了些许念头。

    不过有利有弊,自己的诸多念头想法,也是不敢兴起,以防被其知晓,故而这两人,自己只能是选择束手旁观,隔岸观火。

    到此刻,刘景抟大概是觉得尘埃落定,才真正绝了一丝念头,彼此放过了彼此。

    宗海和尚拾级而上,徐徐登山,这沉寂几日的心识再次波动,却恍如隔世,故而心念越快,步子越慢,穿过山门,看见走过天王殿,看到那没有了金刚降魔杵的韦驮天菩萨,还有失了慧伞的多闻天王,宗海和尚微微一笑,虔诚参拜。

    宗海和尚缓缓走过青莲古涧,看了一眼摩崖石刻的观音赞。

    火坑与刀山,猛兽诸毒药。

    众生以二故,一身受众苦。

    当初何肆也观摩过。

    主要还是讲究一个呼者不痛,痛当自救。

    当然菩萨也并非真的见死不救。

    不然最后便不会有两句话。

    若能真不二,则是观世音。

    八万四千人,同时俱起救。

    故而宗海和尚又是步入那真身殿,对着观音菩萨像轻声问道:“菩萨,当初飞英塔自豸山而来,如今可否将其归还?”

    千手观音圣像不语,坪顶之上一座八边形七层楼阁式宝塔却是轰然倒塌,飞英塔由内外两塔组成,内塔为石雕,外塔为砖壁木檐,木平座的楼阁,包裹小石塔之外。

    木塔坍塌,石塔飞出,化作一道红光,向着豸山方向而去。

    宗海和尚行礼,走出真身殿,想着驱散这些本意前来辟祸的善信檀越。

    这等避祸之地,马上就要变成灾祸之所。

    当初何肆在晋陵县遭遇朱全生剖腹夺丹,实乃生死危机,以至于不死不休。

    宗海和尚曾以何肆为介,在无色界中见过欲要从中调和的锁骨菩萨。

    当时何肆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一心强杀朱全生,致使二人都短暂地心有疏离。

    自己也只能可叹狗子无佛性。

    最后一别,何肆近乎赌咒地对自己说,“此次回京,一定先去毗云寺拜会宗海师傅。”

    自己也曾对何肆说过会在毗云寺静候台光,其实一饮一啄,早有定数。

    如今,宗海和尚,便是在此处,等何肆。

    ……

    豸山山顶,敞坪之上。

    王翡以龙雀大环劈开兰芝一剑,咧嘴笑道:“兰芝道友若是拿不拿出真本事,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兰芝面色阴冷,如今谪仙愈少,余下每人俱是实力大增,可豸山周回逸散的灵力还是不够充盈。

    如今这一边倒的情况,也只有没有分甘同味的李铁牛对上吴恏,落了下风,且不说李铁牛会不会心甘情愿为自己赴死,即便是他死了,灵气也还是不够。

    须得再死一个璃安,或者两位谪仙方才够用。

    兰芝甚至想着让那杨宝丹直接出手了。

    可时不我待,这豸山只消再下潜一丈,伽蓝殿损毁,他们所有的行迹,就该彻底暴露在刘景抟的眼皮子底下了。

    正此时,一座煌煌石塔飞来,落在伢子湖中,日放千光,普破冥暗。

    波涛汹涌的湖水瞬间浪平息迹,一湖湖水好似忽然变成一块巨大剔透的颇梨,映现明澈清辉,豸山下沉之势停止,安忍不动。

    兰芝勾唇一笑,看来是姜素、刈禾与那和尚的手段,只是不知道这三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

    王翡面上笑意散去,有些恼怒,这何肆,到底还有多少的帮手?

    兰芝蔑笑道:“你这算盘落空了啊,我现在好像又不缺时间了。”

    屈正却是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谁干的好事?!”

    他本来一直源源不断的施展老龙汲水,现在这伢子湖忽然被封禁了,镇雨也成了无根无源之物,难以为继,只凭空中飘零的雨珠,循环往复,一场覆盖整座豸山范围的镇雨难免变得零星起来。

    克制谪仙飞身托迹的领域压缩至周回十丈,当即束手束脚。

    王翡舒了口气,平复心情,脸上又覆笑意,对着兰芝说道:“如果兰芝道友当真不管这何淼的死活的话,咱们确实是可以慢慢玩,我不着急。”

    兰芝又是出剑,同时传音李铁牛,不似请求,而似命令般让他做出自戕之事,然后腾出吴恏的手,让他可以与老赵一起对付璃安或者其他谪仙。

    李铁牛早有所料,对此不觉丝毫意外,只是问道:“我走后,你一个人可以吗?”

    兰芝只叫他别啰唆,当死则死。

    李铁牛又问,非要死吗?就不能直接反水吗?

    这回兰芝没说话,李铁牛就是摇头,那样的话,太过明目张胆了,让诸位道友有了防备,不利于兰芝接下来的手段施展,而且只有自己身上的半数灵气,才不会那么容易被道友们瓜分。

    李铁牛苦笑一声,算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当兰芝说出她现在化外所处之地时,李铁牛又是面露狂喜。

    吴恏看着眼前这个死斗之中还能不时点头摇头,还对自己表演蜀地变脸绝活的李铁牛,不由眉头微皱,即便是思绪万千,也没必要表露在脸上吧?

    李铁牛却是忽然梗着脖子,对着吴恏做了个口型,“来啊,砍死我!”

    吴恏理所当然地把这话当成了挑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跳梁小丑,砍死你还真不费什么劲。

    一刀落下,吴恏眼里已经有些许惊诧浮现,这李铁牛居然不闪不避?

    这是要两败俱伤?你死我活?

    李铁牛一脸淡然,当这一刀连屠蛟党的刀罡割裂肩头之时,才堪堪出拳,轰击吴恏握刀手腕。

    吴恏眼中惊诧一闪而逝,这等本就立于不败之地的谪仙人,确实不需什么魄力就能做出予及汝偕亡之事,反正他们也不会真死。

    自己若是不收刀,没有金身体魄的整条胳膊就会被这李铁牛的拳劲冲断。

    若是收刀,那么气机折冲,定然有一时间的僵滞,空门大开,且以如今两人相持之势,即便是想要躲避也是难如登天,刀客对拳,还未出手便知会落下风。

    吴恏笑了笑,自己可从不自觉身子金贵。

    他当初便舍得和五品偏长境界的三师弟屈正互换一刀,丝毫不觉得自贱,差点被其削去半个脑袋,甚至还手下留情了。

    现在只不过面对一个谪仙,怎会迟疑不决?

    吴恏不退反进,刀罡更加凌厉,手腕撞在李铁牛的拳头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手骨弯折,伶仃将断,却是气机流淌,筋肉咬合,瞬间屈而复直。

    连屠蛟党层层叠叠的刀罡叠加即便屈正也叹为观止,足有九百层,从李铁牛肩头嵌入,没有摧枯拉朽,反倒像是水滴石穿般缓缓凿开其筋骨皮肉。

    李铁牛的肩头也是咬住屈龙,两人左手又是瞬间展开擂鼓之势。

    兰芝有些不耐,传音催促道,“别磨磨唧唧的,死利索点。”

    李铁牛闻言,也是咧嘴一笑,只是简简单单的三击鼓,比拳虽占上风,却是被吴恏的连屠蛟党的刀罡缓缓切入身躯,整个人向后仰倒,向着伢子湖坠落,却是砸在禁止的湖面,溅射出一朵雪花。

    吴恏一刀挥出,另一边的屈正也是落井下石,一人施展刑不在侧,一人施展斩讫报来,又是交错的两道刀罡浮现,彻底磔杀李铁牛。

    吴恏眉头微皱,自信自己连屠蛟党的火候比起老头子也不差了,却也不能如此轻易贯穿一位谪仙的身体,除非这李铁牛在自毁道基。

    但他也没有疑虑太多,而是直接持刀,看向师侄何肆方向,见那边鏖战暂时难解难分,又是转头看向在璃安的攻势下招架吃力的老赵,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两者都不相帮,而是看向算是软柿子的姑射。

    吴恏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死了个璃安,他身上的灵气还是会被瓜分,而且是每人都能饱餐一顿。

    而先杀其余谪仙,情况会稍稍好些。

    不至于因为死一个璃安,致使其同伴骤然陷入绝境。

    容姿最为出色的姑射被刘传玉丝线交织的无形手段刮花了脸蛋,此刻灵气充足许多,故而憋着一口气,招招狠辣,想要打杀了眼前这个老太监。

    刘传玉始终面色如常,以一对二,就算对方再强上几筹,估摸还是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

    只见他十指舞动之间,丝线波动,时而细如发丝,无孔不入,时而粗如麻绳,犹如纤夫拉船,粗中有细,错综万端,犹织经纬。

    吴恏看着刘传玉勉强还算游刃有余的样子,也不急着上前相帮,只是换上左手持刀,慢条斯理将屈龙空挥二十一次,每一次挥舞,刀身都是呈现一种奇异的振幅。

    五品小宗师,堪称手足身目,深有一得,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吴恏是修过武道六品的,总不至于是临阵磨枪,不快也亮。

    然后他挥刀越来越慢,声势却是越来越呼啸,有李铁牛的前车之鉴,落在谪仙耳中,无异于孽鸟闻引弓虚发之声。

    吴恏第二十一次回到之后,已然深谙这把二师弟的佩刀习性,也是在这二十一次挥砍之中,完全稔熟了左手刀法,并在确保不拼尽一切的情况下,使得左右手刀实力相差无几。

    吴恏长舒一口气,呼出一口带着些许红丝的白练,心火积郁,一吐为快。

    这才慢悠悠看向姑射,冷笑道:“喂,那个花脸猫,准备好了吗?这一刀,叫你哪来的回哪儿去!”

    姑射闻言秀眉微蹙,娇喝道,“你叫哪个花猫脸咯?老倌子!”

    吴恏摇摇头,这女人啊,长得倒是赏心悦目,可惜说话并不悦耳,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传说姑射山在海河州之中,怎么你一副湘南腔调?难道你也是吴殳这等瓮天出身?”

    姑射闻言艴然不悦道:“莫把我跟你们这些乡里别扯到一起。”

    吴恏笑道:“那可真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了,没想到这化外,竟也有一处芙蓉古国。”

    姑射斥喝道:“莫讲废话!”

    吴恏点点头,还真是个性格泼辣的湘妹子呢,“也是,确实是废话。”

    他转头看向刘传玉,揶揄道:“刘公公,你这边处处搂着力,我险些还以为你是怜香惜玉呢。”

    吴恏并未说俏皮话,只见刘传玉身形始终未动,双手翻飞,犹如缫丝匠,又如傀儡师,无形丝线切割空气的声音,刺耳异常,操弄姑射与匪歆,好似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儿戏。

    别人或许不知,吴恏却是知道,这个曾在关外道与息长川一战,之后又是以一敌三大战三大精熟境界武人,杀一人,与一人互换一臂从容离去的武人,今日改换战场的几战,自始至终施展的都只是旁门左道而已。

    刘传玉对何肆,从来坦诚相待,说要保留有用之身,那便不会在此倾尽全力,折损性命、修为。

    好在有言在先,也算问心无愧。

    而且刘传玉马上就要孤身入北狄了,这一身修为,的确打算完全废在北狄,但是这条命,可不行啊,还得破而后立,重修武道。

    至于是不是依旧延续武道六品,刘传玉也暂时没有想好,毕竟重头来过更简单些,至于另辟蹊径,有些困难了,按照吴殳的武道六品来,或许还能达到人屠徐连海这般高度,只是妄想有朝一日能以有用之躯,迎回太上皇而已。

    为君侍人,难道能不为君王赴汤蹈火吗?

    对得起何肆,就该对不起太上皇,对不起陛下的一条胳膊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人老了可以任性些,但得有度。

    姑射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刘传玉稍稍动了些真格,操纵的无形丝线舞动,千刀万剐,因为有吴恏狼顾虎视在侧,所以姑射处处留心,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吴恏也是眼神微动,好一个从龙之人,他若再倾力些,自己出手便是多此一举了。

    如今并非全盛状态的刘传玉,已然不差当初的鞠玉盛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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