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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汝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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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冲将曲滢安排在姜桂楼后也是回到了地下八层。

    许久时间,就这么坐在暗室之中,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响动和姜桂楼中的哗声,始终没有说话。

    李嗣冲手掌捂住自己碎裂的心脉。

    病脉之象,喘喘连属,其中微曲。

    似乎随时都会转为“前曲后居,如操带钩”的死脉。

    若非自己先入了四品再跌境,在大多医者看来,近乎死症,无可救药。

    不知何时,红婵伸手搭上李嗣冲的肩头,柔声说道:“想去就去吧。”

    李嗣冲对她没有防备,只是伸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指,感受着身后女子那微微隆起的肚皮顶着后背,调整身形,挺直了脊梁,不压迫到自己的孩子。

    毕竟床上是床上,床下还是要有些分寸的。

    李嗣冲摇了摇头,有些自知之明道:“我就不去了,现在这样子,去了也是添乱。”

    红婵挽住李嗣冲的脖颈,探头与其贴面,一只柔荑覆住李嗣冲按住心脉的手掌,柔声道:“不去心乱。”

    李嗣冲只是轻笑道:“你就这么想我去啊?我死了你不就成了寡妇了?”

    红婵莞尔一笑,自己和他夫妻敌体,自然同心同德,“你这丧良心的,少拿我当借口,你就是怕了。”

    李嗣冲淡然一笑,“是啊,能不怕吗?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就怕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

    红婵没有说话,只是用削葱手指摩挲着李嗣冲的掌心。

    李嗣冲低声道:“咱们孩子的名都想好了,就叫李颐,颐养的‘颐’,还是何肆那小子取的,要是年前生的话,还能从他手里薅个红包。”

    红婵半开玩笑道:“孩子是你一人的?名字这种跟一辈子的东西,你就这么大方送给外人取?怎么当爹的?”

    李嗣冲眉毛一扬,颇为硬气地反问道:“怎么了?我这老爷们说话不好使?”

    红婵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妩媚道:“也就床上好使,床下不好使。”

    李嗣冲耳根一红,咳嗽一声,语气稍稍软和道:“大不了他生孩子的时候,名字咱起。”

    红婵笑容更甚,点了点头,说道:“李颐这名字还不错,我拍板定下了。”

    李嗣冲说道:“我说要和他定个娃娃亲,毕竟除了他的孩子,温玉勇那边也没可能啊,无稽之谈,可那小子脸是真大,还给拒绝了。”

    红婵轻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啊?一个小小千户的儿子,这就开始挑挑拣拣了?”

    李嗣冲无奈道:“不挑不行啊,我现在不挑,以后他就只能当驸马了。”

    红婵被他的看似无可奈何却带着几分赤裸裸炫耀的话语给逗乐了。

    李嗣冲却是装模作样叹息道:“陛下那边就算了,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当个驸马也挺无趣的,万一未来公主是焦晰儿一般的性子呢?思来想去,还是那小子一家最务实。”

    红婵哪里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还有那一份纠结,只是自己认识的李永年何时是这当断不断的性子了?

    她只是说道:“霸王甲已经帮你捡回来了,也叫斩铁楼拾掇好了,你还真别说,兵仗局出品的甲胄,和斩铁楼不相伯仲,彼此之间却各有千秋,如今再这么纳甲修复一次,反倒品秩更高了些。”

    李嗣冲沉默片刻,又自顾自说道:“我是不想去蹚浑水的,可就怕万一,万一就少了个我呢?何肆要是死了,那我们的孩子不就少了一笔压岁钱?”

    红婵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说道:“那就去吧。”

    李嗣冲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忽然有些懊悔道:“早知道就跟元童学上几招续脉经了,早几年修炼,现在也该小成了。”

    庾元童的身影神出鬼没,倏地就出现在两人身前,好似从陈含玉那承袭而来的脾性,温良儒谨,只是含笑说道:“永年,当初叫你和我一起练功,你不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李嗣冲诚然是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翻了个白眼,不悦道:“你这影子当得得心应手啊,神出鬼没的,这是要吓死谁啊?”

    庾元童只是柔声说道:“陛下叫我给你传个话。”

    李嗣冲没好气道:“有屁就放。”

    庾元童无奈摇头,说道:“陛下口谕,至少装模作样行个礼吧?”

    李嗣冲双手抱胸,不屑道:“装什么装?这里有外人吗?”

    要是陈含玉身边没有这么多近侍,自己见他连行礼都懒得。

    庾元童也不多计较,直接口述道:“永年,安心出手,汝妻子吾自养之,勿虑也。”

    李嗣冲面色微冷,笑道:“怎么少了半句‘ 汝死后’?他这嘴什么时候收敛过功力?”

    庾元童讪笑一声,如实道:“的确没少,是我故意漏掉的,什么死不死的,有些不吉利,还是要避谶的。”

    李嗣冲笑容这才真挚几分,伸手揽住庾元童,说道:“来吧,兄弟,我知道你一定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土方子,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能叫我重振一回雄风了。”

    庾元童一脸严肃道:“代价不小。”

    李嗣冲不耐烦道:“少说屁话。”

    来都来了,话也传了,不帮自己,难道真叫自己送死去?

    庾元童点点头,伸手搭住李嗣冲的脉门。

    许久之后,李嗣冲无视那钻心之痛,感觉到自己死气沉沉的心脉已经被一股青色气机直接拟化代替,运气之时,毫无阻滞。

    一气贯周天,五行大炼之法自然运转,生生不息。

    气机所行之处,太阳脉洪大以长,少阳脉乍数乍疏、乍短乍长,阳明脉浮大而短,心脉累累如连珠,如循琅玕……

    庾元童告诫道:“只能维持一个……”

    李嗣冲直接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自己心里有数,一个对时,绰绰有余。”

    庾元童点了点头,任凭李嗣冲将一个时辰指鹿为马成一个对时,做到不动声色还是可以的。

    红婵无奈一笑,问道:“李永年,你觉得我很像个傻子吗?”

    李嗣冲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一孕傻三年啊。”

    红婵转过头去,黑着脸,不耐道:“赶紧走!”

    李嗣冲点点头。

    红婵却是一下扑入其怀中,小声说道:“我等你回来。”

    李嗣冲还是点头。

    ……

    夺舍后的王翡没有抹去何肆的魂魄,如今还只是一道神识,而何肆的身躯便是容器。

    要是破了,便盛不下他了。

    所以此刻王翡意识有些昏沉,因为这副身躯的生机正在缓缓散去。

    接连几日遭逢重创,伤势叠加几乎是再难挽回。

    不过王翡并不担心,事情并未脱离预计,只是进展些微快了,可惜还未玩尽兴呢。

    毕竟有落魄法兜底,这具谪仙人体魄,早晚是要铸成的,不知那位兰芝道友得手了没?

    还欠她一次交媾呢,要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不出现,那就只能去找杨宝丹了。

    吴恏急不择路,直接高高掠过京城上空,刘传玉带着王翡紧随其后,再后头就是项真。

    而剩下的三人,戴平本想直接回豸山的,但见朱全生和如意焰花上师却是停留原处,敌强我弱,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最忌分兵。

    虽然之前的战场大多在天上,但地下的山丘郊林还是不免满目疮痍。

    两个因为锁骨菩萨有了千丝万缕关系的武人,此刻倒是面面相觑。

    戴平有些不解,问道:“我们不立刻动身回蝙蝠寺吗?”

    朱全生直言不讳道:“我感觉何肆的状况不太对劲。”

    如意焰花上师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什么,因为说了没用,于事无补。

    与其说是他们看出来了,不如说是他们得到了一些姜素的遗馈,冥冥之中有感。

    其实王翡夺舍何肆之后也并非多么无懈可击,只是几次三番谪仙人接踵而至,而横生的变故有太多,生得太过仓促,以至于众人应接不暇,没有多少与王翡交谈相处的时间,即便是王翡想露馅都没机会。

    毕竟那些与何肆最相熟的亲人,都是只能受人保护的普通人。

    戴平有些警惕和疑惑问道:“怎么不对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朱全生摇摇头,“没事,回吧。”

    戴平有些急切道:“这事可卖不得关子啊。”

    朱全生还是摇头,说道:“说了也没用,问题不大,还是先回豸山吧,守好那边就好,别叫其他人有机可乘。”

    戴平无可奈何却也只能点头,属实是最烦这些神神叨叨兜圈子打哑谜的人了。

    虽然自己偶尔也喜欢装一下,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是吗?

    装模作样的高人姿态是挺好,前提是自己得是高人,而不是那如堕五里雾中的二傻子。

    吴恏刚越过京城,不计代价,不顾气机损耗,一气半个时辰,往北行了二百里,终于是停下了身形,因为他依旧没有感知到气象波动。

    如此看来,陈垄项和稚恃,十有八九是完事了。

    刘传玉也是停下身形,没有问什么,这些谪仙人,只要他们不主动露面,还真是仙迹难觅。

    吴恏面色有些阴沉,刚刚夸下海口说要把这个师侄带回去的,这才多久?

    人都要没了。

    吴恏不禁咬牙切齿道:“二打五,要不要这么快啊?”

    刘传玉直接看向何肆问道:“现在再回去吗?”

    此刻王翡的状态在刘传玉苦心孤诣的维持之下,倒是好转许多,只是这是第二次身首分离了。

    在王翡夺舍何肆之前,何肆已经用过一次竭泽而渔的手段了,以一夜之功得数月肉身造化,强行恢复了伤势,都是付出极大代价的。

    没想到只隔了一天时间,又是重创至此,连续脉经大成的刘传玉也是回天乏术。

    王翡有气无力道:“刘公公,别浪费气机,不如给我寻些血食找补一下,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只可惜是由奢入俭难,吃过谪仙人灵气的滋味,即便是大宗师的血食也终究是有所差逊。

    此刻‘何肆’身首已经完全愈合,只剩大片狰狞的肉虬,没有肌肤覆盖,看着很是恐怖。

    吴恏看向何肆,问道:“要不去京城?”

    仪銮司就在内城之中,换句话说,那里就是十二时辰对何肆敞开的膳厅,从不打烊,里头永远不会缺束手待毙的武人。

    项真却是会错了意,问道:“是皇宫之中的那个用剑的谪仙人?”

    今年年初,他跟随项王陈垄项进京勤王,也是看到了那谪仙人袁饲龙一人一木剑荡平五万反贼的身形,当时要不是碍于陈垄项的面子,自己定然也会对其出手,当然,不一定打得过就是了。

    刘传玉摇摇头,直接否定道:“何肆现在不能进京城。”

    何肆的舅舅齐济本就欲祸水东引,以京城百姓性命相要挟,逼陈含玉下场,刘传玉是从龙之人,如此特殊情境,怎会冒大不韪将尸居余气的何肆带回京城?

    吴恏闻言面色阴沉,刘传玉却对着‘何肆’说道:“我给你去带点血食出来。”

    性命攸关,王翡才不客套,直接点头。

    沧尘子吴殳的出现,不可否认的给在场武人心头蒙上了或多或少的阴霾。

    他太强了,仅凭武道修为就力挫众人,还是举轻若重,或许只有李且来才是他的对手了。

    而李且来至此都未现身,认怂自不可能,但估计是要等到事后清算了。

    于是三人又是马不停蹄带着‘何肆’动身,还未抵至京城,就见一身霸王甲的李嗣冲便飞了出来。

    一袭鲜亮的红色铠甲,仿佛一团火焰燃烧,铠光向日,赫赫扬扬。

    经过斩铁楼能工巧匠修缮的霸王甲终归是有些赶工,没办法填补甲叶,只能做减法,所以新的霸王甲比原来少了些许厚重笨拙,多了不少轻灵便捷。

    居然也能衬出李嗣冲的猿臂、虎背、蜂腰、螳螂腿了。

    要是背后再插几面靠旗和老赵施展锣鼓经之后的法相都差不离了。

    好似从战场武将变成了戏台武生一般。

    李嗣冲面上带着笑阎罗铁面,王翡也难判断这是本尊,还是像上次一样的血肉假身。

    李嗣冲看着半死不活的何肆,摇头一笑,有些揶揄道:“何肆,这才半天不见,怎么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王翡勉强一笑,开门见山问道:“血食有什么?”

    “正巧,还真有。”

    李嗣冲抬起左手,笼手之中凭空汇聚出一团血食。

    刘传玉看着这一幕,眼神自然投向这具霸王步人甲的右手。

    大多甲胄只在左手的笼手上才装有甲叶,步人甲也不例外,毕竟战争以骑、射为主,甲士的右手需要用来张弦拉弓,手臂上的甲叶只会成为累赘。

    那只垂落的右手上,倒是看到了一丝丝血肉蠕动的痕迹,刘传玉大概判定这是一具血肉做成的假身。

    霸道真解这种化外功法,已经不算纯粹武道了,的确有凝成身外身的资本。(伏笔!)

    何肆与红丸的关系更偏向共生,而李嗣冲就十分掌握主动了。

    所以何肆霸道真解的火候不够,只能衍化一些血手血刀。

    但那一招斩讫报来,也是如此,算是身外化身了,只不过取巧了,还加上了阴血录的加持,勉强施为。

    所以那一式斩讫报来,可以说是为了何肆量身定制的。

    而相较之下,人屠一脉的几式刀法之中,斩讫报来也是最难学的,屈正能一夜明悟其中精意,属实是呕心沥血了。

    当然,吴恏这种境界之外又手持木刀斩讫加持的,一蹴而就,便不在此列。

    王翡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想要接过血食,李嗣冲却是把血食一把抓住,含笑问道:“那你现在说,我还是累赘吗?”

    王翡愣了愣,旋即想到是之前何肆口是心非,想要李嗣冲这个重伤之身不要掺和自己的麻烦,所以说了些厌弃之语,不过现在自己捉刀这副身躯之后,自然是想着拉他下水的。

    王翡讪讪一笑,说道:“之前是我胡言乱语了,李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嗣冲这才摊手,说道:“四品大宗师的血食啊,对我来说,一个吃不够,两个吃不下,刚好,这边还有不少剩的,你吃了吧。”

    这江湖之中,多是六品高手,五品小宗师相互争名夺利,四品大宗师可真不多,差不多是绝世高人之列了,仪銮司中也只有三五个正在羁押的。

    之前李嗣冲驰援何肆之前就去仪銮司中吃了一个,后来何肆自己吃了一个,现在李嗣冲又吃了两个,真是差点儿给吃绝了。

    王翡接过血食,纳入经脉之中。

    片刻之后,面色更红几分,暂时压下病弊,感觉自己又能蹦跶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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