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武道牢笼
青矜的木剑洞穿王翡手掌之后,其上涌动的雷法将他整只手掌殛成焦炭,好似一抖就碎。
但雷浆流淌的木剑本身之上也是留下了一块干褐之处。
之后青矜却是直接施展飞身托迹的手段,隐于天地之中,遨游四海之内,不可知,不可查,不可观,存在于世界,却不见于世界。
王翡却是凭借着一剑的纠葛,拨草寻蛇,轻易感知到青矜道友的所在之处,身后戴平顺势松开曳影剑,任由何肆调度。
顿时数千飞剑悬空,密密麻麻,影影绰绰,圈禁战场。
王翡手中劫灰枪乾坤一掷,枪身脱手瞬间,烛天和苏枋转瞬又至。
王翡此刻手无持握,自然是疲乏时刻。
戴平御剑挡住苏枋,项真也是直接一拳砸在烛天面上,使其头顶妙花枯萎,花开顷刻的神通,仿佛真就弹指芳华,烛天身形被砸入地面。
却有阴神留在原地,攻敌必救,一拳打在王翡胸膛,直接穿过血肉,想要握住那颗心脏,将其轰击碎裂,却是落在空处,是王翡直接自行撕开胸腔内部血肉,将心脏挤压偏移,腾出一个空洞。
王翡与那劫灰枪的联系瞬间因为烛天的插手而被打断,只是他面上笑意不变,轻描淡写说道:“你应该对准我的头的。”
自然是一句有恃无恐的挑衅,要他死还不容易?却是人死万事空,将他们这些谪仙舍了脸皮不要的下场变成竹篮打水。
只要他们还觊觎这副身体,王翡或者说何肆的身躯,就是最不该死的。
王翡血肉模糊的右手伸向空中踅摸,曳影剑自然落在手中,使一招砥柱剑法,气机如奔流冲散烛天阴神。
黄河倾落九天来,砥柱三山立欲摧。
砥柱剑法,亦能演化洪海伟力。
李且来的剑法,留在何肆身上倒真是明珠暗投了,王翡拿来用,才算不辱没。
劫灰枪上纠葛的气象再也抑制不住,轰然炸开。
气浪掀翻众人,首当其冲的青矜道友,因为烛天的出手相助,侥幸只是折折了一条手臂。
不过气血翻涌,灵气逸散,手持的木剑也是翻飞出去。
王翡身形出现青矜面前,身上握着龙雀大环的血手落下,干脆利落,斩讫报来。
人首分离,王翡面色忽然变得阴沉。
他最后还是不知道这位道友的真实身份,却知道他这是主动求死。
这是要用一条根本不算性命的性命来恶心他?
意思不是我杀了你,而是你不玩了?
呵呵……
王翡伸出左手,轻轻抖了抖,焦黑的手掌就像余烬熄灭的柴薪,簌簌抖落炭灰,只剩下其中颇梨色的骨骼。
王翡用左手五指攫住那颗空中翻滚的头颅。
掌中经脉具现,青红交织,头颅隔空燃起血焰,化作一团血食落牵引,没入有血肉的骨掌之中,缓缓蠕动,再生一只没有肌表的鲜红手掌。
王翡攥了攥手,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整挺好,虽然真的假不了,但是能用就行。
王翡顺势出手将那空中坠落的炸烂大半胸膛的无头尸身也炼化成一团血水。
随着血食入体,王翡却并未得到那种充裕满足的快感,眉头微皱,然后转头用一双血眼看向朱全生面前的庄欢,语气平淡道:“好手段,自己人吃自己人,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做到的?”
庄欢笑道:“感谢青矜道友让道,眼下的我,应该比烛天道友的道行还高些了。”
王翡一脸淡然,别人技高一筹,截胡了这一波灵气,再跳脚就显得他很没品了,他看向项真,说道:“项叔,那她就麻烦你了。”
朱全生却是直接开口拒绝,“不用帮忙!”
王翡点点头,没在说话,不管朱全生是死要面子,还是真求死,反正求仁得仁他,他要是入了三品,那真是必死无疑。
项真伸手召回那杆失落的劫灰,自己也如同一个失落之人。
与吴殳的枪法较量,输是意料之中的,但输得如此彻底,却是意料之外。
好一个沧尘子啊,传闻他是世间第一个二品武人,李且来是第二个,现在看来,李且来现在境界几何,犹未可知,可吴殳,或许可见一斑了。
这位出手的话,保全何肆的性命估计是有点悬了,除非李且来也出手。
好在李且来会不会出手这点,并不存疑,只是有两点担心,一是担心他出手的时机,事前事后,天差地别;二是担心李且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就算他足够强,强如沧尘子吴殳,但不还有“人强胜天,慎避勿当。天反胜人,因与俱行”的古训吗?
项真虽然自觉差那沧尘子许多,但在场谪仙,倒是无所畏惧。
之间他托大般将刚回到手中已经可以如臂使指的劫灰枪砸入那烛天先前坠落的无人空地,只是为了拨草寻蛇,找寻烛天的真身。
他本就无惧无畏,自然不怕兵器离身,要是有谪仙觉得这是攻敌以弱的好时机,呵呵,何为踢到铁板,一试便知。
王翡虽然知道烛天大致方位,却是不好直接相告,毕竟自己现在是何肆。
如意焰花上师此刻口吐梵音般说出烛天所在,大黑天统御无量鬼神,有骈四曰:明有日月,幽有鬼神。日月照物,鬼神依人。明由物显,幽由人陈。人物不作,幽明何分。
飞身托迹的神通在其面前,自然无所遁形。
此言一出,王翡对他更是忌惮几分,这密宗和尚,有些厉害啊,他就差不是化外之人了,本身却也是个不知活了几世的“转世活佛”。
不过自己这边的帮手越厉害,王翡的底气只会越足,他恶鬼一般狰狞的面色轻松几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再“送走”一位青矜道友后,虽然大部分灵气都被那庄欢获得,但自己的霸道真解也是再上层楼。
有些违心地说,现在的局面是六对五,已经开始崭露优势了。
毕竟武人气机是四气交织而成,若非竭泽而渔,该是生生不息,而谪仙人身上的灵气,都是从化外借的,用一点就少一点,没有量入为出的机会,只得是精打细算。
所以此番仙凡作对,一开始就陷入焦灼的话,之后的形势便不难判断了。
只是后来者还有几人,王翡也未能预料。
再者说智料隐匿者有殃,这样至少比揣着明白装糊涂玩起来有意思。
可以肯定的是,暗中隐匿的谪仙应该不多,毕竟自己也是谪仙,自然知道这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有多么的离心离德,有谁会这般高尚,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王翡松开曳影剑,物归原主,同时说道:“戴老,那位狗日的仙子就交给你了。”
戴平郑重点头。
正此时,西面却是传来一声沉闷的动静。
自古以来,凡人都是登高望远,何况此刻都不是些脚踏实地的凡氓,自然能看到西面升起的烟尘。
随着‘何肆’这个本该被保护着的角色不讲道理地直接入局,调虎离山也就成了多此一举的算计。
现在情形,不言而喻,所谓谪仙,真是下作。
项真没再去管那烛天,看向王翡,问道:“要我回去吗?”
王翡摇摇头,似乎咬牙下定决心,说道:“不用,我相信老赵,咱们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起码再杀一人。”
项真想了想,目光自然落到那苏枋身上,说道:“这点倒是不难。”
柿子都是挑软的捏,这道理,谁都懂。
王翡低声说道:“她不能死,她和吴殳的关系匪浅。”
项真摇头,短暂时间便是重拾心境,淡然说道:“这世上就没有一定不能死的人。”
王翡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就显得有些刻意。
唉,苏枋道友你自求多福吧,也不知道吴殳会不会真出手,毕竟在化外,他可是对她百依百顺啊。
之前说什么叫何肆出刀快些的话,别叫她太疼的话,何肆信不信不知道,自己反正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
豸山,蝙蝠寺下。
李铁牛在兰芝几次三番怒斥之下,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动了真格。
对面这老人家真是厉害啊,一双拳头邦邦硬,自己招架稍显吃力,两人都是以技击对垒,要说颓势还不至于,却是真没讨到一点儿好。
李铁牛可是循规蹈矩得很,宿慧来此三十几年,以童子身练功攒气机,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本就是屈尊降贵修行武道了,自然是毫无瓶颈可言的。
境界什么的他更是不屑沿用吴殳设立的武道六品。
没有按部就班走武道,他人自然也就看不出他的品阶。
之前打袁饲龙,顶多算是化外人的狗咬狗,不算犯禁,李且来估摸着为了自己出手不值当,现在嘛,李铁牛心里倒是清楚,这次动手,基本上就是站在天老爷这一边了,是必定会被列入李且来的清算行列的,大抵就不能留在这瓮天了。
李且来这近百年的武道攀登,而立之前看似停滞不前,一直连五品都跨入不了,其实一直都攒着功力呢。
后面绝对算不上一蹴而就,也不是后来居上。
不知多少武道新人,都以李且来为目标,宽慰自己或许也有可能是那大器晚成的存在,只有极少数入了三品精熟境界之人才会明白,其实李且来的武道之路,从来是不按六品果位来的。
此人注定是要破旧立新的,不对,此人注定是要拨乱反正的。
其实沧尘子吴殳在走出瓮天之前,已经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刘景抟即便是真身下界,被压制的实力也难说是吴殳的对手,一如现在的李且来,但吴殳出了瓮天,那便是俎上之肉,任人宰割了。
凡人再强,其实也是天定胜人。
可吴殳为何能平安无事,恣意潇洒了八百年?
自然是他付出了叫刘景抟满意的代价——便是这武道六品的存在。
力斗,偏长,守法,精熟,通微,神化。
自吴殳开创武道果位已降,八百年时间,天下武人便好像那文人陷入八股取士,牢笼文章之中,孜孜以求。
岂知状元三年就有一个,一定是最有才实的那个吗?
还不是诸子入八股,都说文无第一,所谓第一,最后也只是经过殿试,由皇帝钦点的一甲状元及第。
武道六品之中,最后一品境界为何叫做神化?
其实就是近乎于神,能称作武神的存在。
而在化外,仙和神,可是泾渭分明的。
神是死授,仙是生修。
神是桎梏,仙是逍遥。
而修炼吴殳所留下的武道,便只能等着被天老爷授神。
天老爷不同意,便是死路。
所以这天下,八百年来,再没有一个真真正正的武人走出新的路子来。
大抵有些精诚所至的武人,修行精深之后,都会冥冥之中有所预感,但到那时,已经积重难返,为时已晚。
李铁牛想着,三水老哥的师傅,人屠徐连海,便是其中之一,他知道此中阴险近乎绝户之计后,却是已经没有机会走回头路了。
所以并不叫自己的徒弟也走那条路。
至于看似被寄予厚望,取名为‘四’的何肆,其实不过尔尔,用自己老家的方言来说,属于那种有些门道,却是到不了门的。
所以四就四吧,爱咋咋地。
何肆要是没有天老爷刘景抟那不太温柔的“天眷”,即便这辈子蹉跎,估计四品也悬。
现在倒是不悬了,板上钉钉的四品,不过却是天恩难受。
官字尚且两张嘴,何况是天?
有言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又有言说: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所以啊,天眷这东西,还是一场难以反抗的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李铁牛尻轮神马,出手也是无拘无束,没有路数便是无解,和老赵的无敌神拳截然相反,老赵的拳头看似杂乱,其实最讲究规矩森严,没有一拳是随心所欲的。
二人激战正酣,皆是不敢拳拳到肉,毕竟挨上对方一拳就要折损小半战力。
攻势激烈却是有些花哨,拳势都是在“对”,而非在“兑”。
李铁牛虽然年轻力壮,但老赵却不是拳怕少壮之辈。
两人的气机波撼,层层叠叠荡漾开去,豸山这座湖中孤屿微微下沉,仿佛不是扎根湖底,而是一片水上浮萍,被疾风骤雨拍打,不断颤动。
齐济看着山下动静,微微咋舌,对着一旁的杨宝丹夸赞道:“宝丹啊,你家这位老赵,是真厉害啊。”
以他那眼见来说,这位赵权,是早一甲子就展现出武人大风流的人物,可惜这江湖从来都不会老,但少年子弟却会江湖老。
之前赵权重出江湖后的事迹有心打探之下倒是有过几分听闻,属于是还未传开那种,相信不过数月,此人便可天下闻名。
杨宝丹听到齐济的夸奖,显然是有些担忧的,虽然小声喃喃却像是给自己壮胆,说道:“从小到大,老赵都跟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叫我遇到危险过。”
齐济笑着宽慰道:“没事的,真有什么事情,你这未来公公也能出手一次。”
说着齐济扫了何三水一眼,对于这个姐夫,齐济虽谈不上恶感,却也绝对没有好感,毕竟他动手几次,打过骂过自己的姐姐几次,齐济都门清。
不过齐济此言却是不算讥讽,人屠徐连海的刀意,可不简单,项真能放心托胆地走,也有小半是这把屈龙还未出鞘的缘故。
杨宝丹听何肆说过,他父亲是个挺凶的人,小时候还会打骂家里人。
所以有些担心地问过何三水的武道境界,听闻何肆说,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刽子手,只会砍头,连未入品都是不是。这才舒了口气,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反正也不住一起,何三水要是骂她不还口就是,打她她跑就是。
可现在按何肆舅舅的意思,这未来公公好像也很厉害啊,看起来是能为老赵一旁掠阵的人了。
果然老赵说得没错,水生的师承还是很厉害的,他师伯就是大宗师,他父亲肯定也不逊色吧。
杨宝丹不担心什么未来公公不待见,那是自己男人不在乎自己才会发生的事情。
水生小老弟他可没这个胆子,赵老说了,他要是还敢拈花惹草,就把他第五肢打断。
老赵还说,按照他现在武道的实力,即便是停步不前,也够何肆追赶二十年的。
杨宝丹自然高兴老赵有这份心气吹牛皮,起码说明老赵还能再活二十年不是?
那可就是人瑞了啊,和吴指北老爷子一样。
想着想着,杨宝丹就不那么担心了。
因为老赵是天底下最好的老赵,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新年快乐,最近风波有些打了,不过都过去了,流量什么的,就当从头来过吧,新年新气象,祝大家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