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不识字
何肆起身回到已经被曲滢打理出来的东耳房。三进的四合院不小,正房是“三正四耳”的布局,厢房则是“三厢两耳”。
李铁牛喝了不少柳泉居的“玉泉佳酿”,此刻醉醺醺的,他说自己不胜酒力,现在是宵禁了,也想在这新宅院中住一晚,如此提议,自然没人拒绝。
值得一提的是,何肆听刘公公说,李密乘已经瘐毙昭狱之中,明日按规矩就要将尸体凌迟足数,不必何肆动手了,凌迟尸体可不是多么有难度的活儿,想必一个便宜坊的烤鸭师傅都足够胜任了,本来是打算随便分给了墩叙巷中一个资历不浅的刽子手的,却是被那李铁牛强行包揽了过去。
何肆无奈想起李铁牛曾经和自己商量过,要自己成为刽子手后分他点儿活计。
当时何肆有些敷衍地点头答应,心想就算所有的红差都让给他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想到居然真不是口头说说,自己第一次的凌迟就落到他手里了,虽然是他主动抢去的。
铁牛大哥这么做或许有他的用意,不过何肆本想在席间问问的,他却一直装醉说胡话,避而不答。
现在收拾席面的活是那几个掌灶大厨负责的,齐济让其中三人收拾利落后离去,只一人留下做明早的早饭。
何肆并非一人孤身回屋,而是几乎所有长辈家眷都来了,齐济、何三水、齐柔,何花,何叶,杨宝丹……
至于关系不是多么沾亲带故的刘传玉、项真、戴平、李铁牛之类倒是识趣的各回各屋。
屈正拿着那把敛藏着人屠徐连海刀意的屈龙,陪着李郁去了后罩房。
本来他也是和刘传玉一并安排在西厢的,不过他还是想陪着徒儿、徒儿他娘,还有芊芊。
李郁手里的木刀也是被屈正借了去。
今夜,注定也没有多少人可以好眠。
窗外的月色透过门窗洒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何肆年纪最小,谁对他来说都是长辈,都是在关心他,自然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
曲滢帮着收拾完膳厅,拿着那已经熬成膏状的染发膏来寻何肆。
何肆向她道了声谢,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安排她出去逛逛,然后试试看能不能钓到鱼的,后来一无所获,至于这曲滢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熬煮出来的染发膏,他只得是有些却之不恭了。
何肆没有解除障眼法,却叫她替自己染发。
一小盒染发膏用去一些,将何肆不多的散发均匀涂抹一遍,其间也是陪着家人闲聊,过了许久,曲滢又是去倒了盆热水,替他温柔洗去。
忽然齐济借口说要和多年未见,其实没半个月才见过的姐姐去单独叙旧。
剩下的人也都是有些眼力见儿的,没有再久留打搅何肆休息。
只有假宝丹一直黏着何肆的胳膊上,甩都甩不掉,何肆也随她去了,她喜欢黏着自己也好,找不见她反倒不安,想着等人都走了,可以的话,就再和她开诚布公聊聊吧。
何花不吱声,就要跟着父母离开,何叶却是义愤填膺,杵在原地不动。
随着众人纷纷离去,何叶却是天真想用她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珠子瞪死杨宝丹这个不知羞耻的圆脸坏女人,何花自然上前拉她。
何肆却是站起身来,当着假宝丹的面,给了何花一个重重的拥抱。
何花愣了愣,身子有些僵直,却是又好像融化在何肆的怀抱之中,缓缓抬手,搂住何肆的腰肢,想用力却顾及他的身子,不敢用力。
何肆没办法和她解释太多,只是与她耳鬓厮磨道:“姐,只能委屈你先攒着脾气了,等过了这几天,我一定好好哄你……”
何肆身后的杨宝丹看着他抱着何花,没有任何表态,好似在以实际行动表明,谁大度谁才是大妇。
最后何花带着何叶离去。
房中终于只剩下俩人,何肆起身关了房门。
东耳房两间,杨宝丹就被安排在自己隔壁,东厢住的是舅舅,东厨司命,膳厅厨房也在那里,所以稍显拥挤,项真就相邻住在东厢房的北耳房之中,成掎角之势夹着假宝丹,也是叫她有些忌惮。
杨宝丹面带揶揄,问道:“水生小老弟,你这一关门,瞬间就有不下三道目光投来呢,不过你这是想清楚了,要和我睡觉吗?有些害羞啊,不过没事的。”
何肆摇摇头,知道项叔、刘公公、铁牛大哥都在关注这里,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杨宝丹无所谓道:“那你等它变成熟了再说吧。”
何肆才不顺着她,问道:“我的落魄法就差一点点儿就能修成了,对吧?”
杨宝丹点头笑道:“就差和我睡觉了啊。”
何肆玩笑道:“不行啦,我太累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杨宝丹却是摇头笑,安慰道:“没关系啊,你不用动,我可以主动些的。”
何肆点了点头,然后作势开始缓缓褪去衣衫。
杨宝丹愣了愣,直勾勾盯着何肆,眼里异彩连连。
何肆却在只剩下亵衣后停了手,因为杨宝丹也开始脱衣服了。
他无奈讨饶,停止了试探,没想她是真要助自己修行啊,使不得,使不得!受不起,受不起!
何肆苦笑道:“其实昨天面对天老爷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你说我要是挥刀自宫了,他是不是就没办法叫我这雀阴魄完整化血了?”
杨宝丹怔神片刻,然后捧腹大笑起来,“老弟你还真是奇思妙想啊,不过这法子貌似可行,你要不试试看?”
何肆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我舍不得,还打算要几个孩子的。”
杨宝丹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其实本来你会有一女一子的,刚巧凑成一个‘好’字。”
何肆听过就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往心里去,红口白牙一碰的事情,能信吗?
他配合她的心意说道:“你可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杨宝丹坦然笑道:“没发生的事情本来就做不得数,你要说骗,那也没错。”
何肆却是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女孩叫什么?男孩叫什么?”
杨宝丹闻言勾唇一笑,说道:“女孩是姐姐,叫何裳,男孩叫何佩。”
何肆微微皱眉,问道:“水佩风裳?”
杨宝丹抿嘴一笑,不吝赞扬,“聪明。”
何肆面色不太好看,沉声问道:“那姐姐和弟弟都是谁生的啊?”
杨宝丹眼里带着狡黠,说道:“你猜?”
何肆不说话了。
水佩风裳,顾名思义,水作佩饰,以风为衣裳,本写美人妆饰,后用以形容荷叶荷花之状貌。
荷叶荷花?何叶何花……
这是有什么寄托吗?还是缅怀?
好厉害的攻心手段啊,她家宝丹可没有这么工于心计的。
何肆摇摇头,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假宝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忽然有些怀念自己不学无术的时候了,那时的他至少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轻易陷入他人的文字障。
果真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不和她聊天了,不如明日事明日再说,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很差,即便不睡觉,也得想个办法恢复些精神头才行,关于身上的伤势,也要做打算了。
见何肆不再说话,杨宝丹却是说道:“提醒一下,两姐弟同父异母哦。”
何肆摇摇头,揭过这个话题,说道:“就不猜了,没必要。”
杨宝丹撇撇嘴,觉得甚是无趣,“你以为我在骗你?”
何肆不答,却是直接问道:“两间房,你走?我走?”
杨宝丹撅起了嘴,有些不满道:“你想清楚了啊,今晚大概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哦,明天你哭你闹你上吊就都为时已晚了。”
何肆故作轻松地笑道:“什么机会啊,就是和你睡觉啊?”
“嗯。”杨宝丹认真点头。
何肆沉默片刻,带着几分自欺欺人,轻声道:“我总觉得你不是敌人。”
杨宝丹莞尔一笑,“那就谢谢你这个傻小子啦,明天也要继续保持这份天真哦。”
何肆摇摇头,“我不会的。”
杨宝丹好似放心下来,起身,说道:“那我走啦,明天见。”
“姐……”何肆挽留她,小心问道,“你说的明天,是从子时开始算吗?”
杨宝丹摇了摇头,回答道:“从你家真宝丹看到你那一刻开始算。”
何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要不你别走了?”
杨宝丹不觉得他是想和自己睡觉,只是笑问道:“你这还是不相信我啊。”
何肆竟然又是直接点头。
杨宝丹哑然失笑,有些无奈道:“那好吧,反正看你这样,也是不打算睡觉了。”
何肆笑道:“我知道我该睡觉了,但我怎么睡得着啊?”
杨宝丹想了想,说道:“那行吧,为了让你安心,我不走了,我睡了哦,你就好好盯着我吧。”
说着,杨宝丹转身朝床边走去。躺了下去。
何肆则是轻声道:“做个好梦……”
杨宝丹闻言不答,只是心道,“这个梦,做得够久的了……好在,明天就该醒了……”
何肆不再说话,不过多久,床上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杨宝丹似乎已经入睡。
何肆一手握着龙雀大环,却是思绪重重,不得安宁。
他又有些想念宗海师傅的“当头棒喝”了。
何肆试探性呼唤一声,“宗海师傅……”
无人答应。
何肆轻轻摇头,一人枯坐,以落魄法冥想自身,滋养伏矢魄。
八月十三,亥、子交替之时,月亮高挂在天空,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白玉盘犹欠两宵才能圆满。
何肆希望那时,月圆人团圆。
八月十四,晨曦初现,何肆腰佩龙雀大环,走出门去。
一身伤势不计代价,自然近乎痊愈,他没有施展障眼法,只涂抹过一次染发膏的散发就恢复些灰黑之色,伏矢魄之于双眼,开见世界。
感受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实力,还有极少的全盛状态,却并未增添几分底气。
何肆默念了个净口神咒,吞咽几口清痰。
闻着早饭的香味,何肆走去了厨房。
折箩菜自然是端不出来的,柳泉居的掌勺师傅准备了许多吃食,丰盛得很。
何肆知道自己不是最早出门的,却没想到自己垫了底,座上已经满人,师伯屈正那边四人,舅舅齐济身边三人,刘公公,李哥,铁牛大哥都在了,何花也在,那喜欢睡懒觉的二姐何叶也是没有缺席。
大圆桌上摆着羊糁汤,糊粥,甏菜,油旋,油条,馓子,火烧,水煎包,等等等等。
何肆没问有没有炒肝,那是缺心眼儿了,柳泉居做鲁菜闻名,这些山东早点也是地道得很。
他姑且也算半个山东人了,母亲齐柔,舅舅齐济都是祖籍山东。
却不禁想到这大户人家的一天开支也不容小觑啊,不知道那乔家堡几千人是怎么维持日常的?
看到何肆并未施展障眼法的样子,众人微微吃惊,却是没有说什么。
何三水问道:“宝丹呢?”
何肆回答还睡着呢。
屈正却是促狭问道:“这丫头不会是累着了吧?你俩昨晚没干什么吧?”
何肆摇摇头,对于师伯这脾性早习惯了。
陈婮规规矩矩吃完早点,还是有些拘束,何肆想到昨天也没和她好好打声招呼,就对她说道:“婶子,咱家屋子挺多的,你就安心住一段时间吧。”
陈婮想要道谢,屈正却拦住她不让谢,刘传玉发现今天的何肆行住坐卧一切如常,开口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何肆点点头,说道:“有劳刘公公挂念了,已经都好了,能听能看,能跑能跳。”
刘传玉微微皱眉,起身走到何肆身边,替他查看身体状况。
瞬间舒展眉头,只是不为叫他人看出端倪,却是传音入秘道:“你怎可贪图一时之快,如此轻贱身体?”
何肆同样以气机回应,“若是还有机会来承担这次竭泽而渔的代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这革囊也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何三水一脸堆笑问道:“刘公公,小四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全好了。”刘传玉话说一半,有些违心,何肆的伤是都好了,但是以后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何三水愣了愣,有些异想天开地问道:“全都好了?那眼睛呢……?”
何肆笑道:“爹,你拿手给我比划个数。”
何三水闻言抬起右手手掌。
何肆回答,“五。”
何三水愣住,这怎么没眼珠子都能看见?
旋即又是不去想太多,儿子好就好。
杨宝丹这才从耳房中走出,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到膳厅之中都是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懒惰,一一问好过去。
何三水听她叫了自己一声“爹”,也不好意思叫她不用客道,毕竟桌上还有许多客人呢。
所有人吃完早饭之后,何肆提出要出门一趟,去有福茶肆,昨天和那白氏说好的,叫她帮自己留意汪灵潜,想着今天再去碰碰运气。
自然是要带上假宝丹的,看着这小夫妻如胶似漆的样子,何三水没有多说什么,这里最帮不上忙的就属他家这几人了。
昨夜自己抱着师兄的大辟在正房做了一晚,收获颇丰,从中学到了一套削腐刀法,还有自己师父这一脉的三式刀法也是精进不少,以及屈正自创的老龙汲水。
曾经人屠看上的形而上,技进乎的何三水,如今彻底从云龙变井蛙,却也脚踏实地起来,可惜是无法一步登天,若许他三年五载,江湖之中又该多一位大器晚成的刀法大宗师了。
可惜别说是三年五载,就算是三五日,也不会有多,如今那天老爷的一道念头与宗海和尚相互掣肘。
真身却还在化外,云端里看厮杀,至于那些心怀鬼胎的谪仙人,或许各自为政,谁也不肯做出头鸟,但如今局面,绝对是一触即发。
人人不争先,却人人恐后。
毕竟那将谪仙人体魄捂得死死的刘景抟,难得暴露出来这么一个无主之物,并且大方地表示君可自取之,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何肆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只带了杨宝丹出门,自己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了?
杨宝丹还是挽着何肆的胳膊,出门在外,何肆施展起障眼法,不然就太骇人了,两人一同漫步,晨曦的阳光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杨宝丹低头看着地面,迈着轻盈的步子避开每一条石缝间的杂草,中秋时节,小草枯黄,却依旧尝试冒头,就算这条中轴大街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每天每月、历朝历代如此。
杨宝丹玩性大发,逐渐演变成了跳房子的游戏,却在蹦蹦跳跳间,始终不曾放开何肆的手。
何肆望着她的少女心性的动作,微微出神,这的确像是杨宝丹会做出来的事情,可她偏偏不是……
一人走路,一人蹦蹦跳跳,没过一会儿,杨宝丹忽然不动了,苦着脸。
何肆体贴问道:“你怎么了?”
杨宝丹看着他,楚楚可怜道:“饿了。”
何肆愣了愣,旋即莞尔一笑,“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杨宝丹低声说道:“我没吃饱。”
何肆不解道:“怎么不多吃些?”
杨宝丹带着几分羞涩道:“这不是怕咱爹娘笑话吗?”
何肆略带无奈地叹息一声,叹服道:“您倒真是入了化境了啊。”
杨宝丹咯咯一笑。
何肆说道:“你就放心大胆地吃呗,反正有二姐兜底,谁能笑话你啊?从我上桌开始算,她早上吃了两个大火烧,一碗筷糊粥,三块甏肉,十五个水煎包……”
杨宝丹带着几分诧异,“你倒是记得牢。”
“这不是算账呢嘛,想着以后要准备多少嫁妆,才能保证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然后不被男方休了。”
何肆如是说,实则就是有些心烦意乱,没事找事做而已。
杨宝丹笑道:“你还想着以后啊。”
何肆说道:“念想总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杨宝丹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何肆说道:“马上就到有福茶肆了,再陪你吃一顿吧。”
杨宝丹问道:“有炒肝吗?”
何肆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在京城,哪个铺子没炒肝啊?
杨宝丹面带几分回味,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晋陵县的莺花寨中的时候吗?你骗我说你要吃炒肝,三言两语就把我支走了。”
何肆脚步一愣,站立原地,语气微微发冷,“你为什么知道?”
杨宝丹耸耸肩,不答,继续自说自话道:“后来我啊,沿路找人打听了许久,去了当地一家名叫德泰恒的老字号酒肆,给你找了个在北京掌勺过的师傅,让他做出来的炒肝,当时我偷偷地尝了一口,一点都不好吃,瞧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吗,还以为是他做的不正宗呢,后来我带着炒肝回到莺花寨中,你却不辞而别了,那花娘小禾说你走了,我当时以为是你死了,差点没吓死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何肆死死盯着假宝丹,面色阴鸷,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惧。
杨宝丹笑道:“你还是明知故问,我早说了我就是你的宝丹啊,你非不信,就只会自欺欺人。”
何肆很快平复心情,压住心中轩然大波,不再说话,只是拉着杨宝丹继续朝着封丘巷走去,事实上也没走几步路,有福茶肆就在眼前。
何肆没看到汪先生,将杨宝丹放下,说道:“要吃什么自己点,除了豆汁别点就好,其他口味好不好吃两说,你至少都吃得来。”
说完何肆就去往二楼的德誉斋饽饽铺,买了些中秋糕饼,还有常吃的饽饽,惯例还是等新鲜出炉的,付了钱就下了楼。却见杨宝丹和那白氏相谈甚欢,不止点菜的样子。
这小小茶肆,难得来了生面孔,热情一些也是应该的,就图一个常来常往,这是正常的生意经。
白氏见到何肆,并不意外,和他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何肆笑着点头,说道:“一碗炒肝,一屉包子,在这吃。”
现在已经过了清早了,棚子底下空桌许多,白氏见到何肆坐到杨宝丹身边,心想两人指定认识,那果儿口音一听不是本地人。
白氏有些好奇,就多嘴问了句,“这是你家客人啊?”
其实她跟何肆也并不相熟,连他名字也才知道不久。
只是惦念着他和自己男人都蹲过局子,所以有些同病相怜的亲近。
何肆还没开口,杨宝丹就先一步出声道:“我叫杨宝丹,是他媳妇儿!”
何肆没有否认,杨宝丹自然是自己的宝贝媳妇儿,这话不算假。
白氏眼神一顿,没想到这何肆还娶了个外地媳妇儿,当即笑道:“什么时候定下的啊?都没见你带出来过。”
何肆解释道:“也没俩月,昨个她刚来京城。”
白氏点了点头,和善笑道:“第一次见啊,你媳妇儿应该是南方人吧,我给她炖一碗糖水鸡蛋,甜一甜,不要钱。”
杨宝丹害羞地低下头,轻声道:“谢谢婶娘。”
白氏开心地答应一声。
何肆付了钱,刚想询问汪先生的事情,白氏也似乎想到什么,说道:“昨天晚些时候,汪先生来了,我和他说起了你的事情。”
何肆面露惊喜,连忙问道:“婶子,汪先生他怎么说的?”
白氏面带几分尴尬,却如实说道:“汪先生说你宴无好宴,二荤铺他是担不起再去了。”
何肆闻言微微失神,旋即释然一笑,“我知道了婶子,麻烦你了。”
白氏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几次,用米粒随意粘住的黄纸,递给何肆,说道:“这是汪先生叫我交给你的,说今天卯时之前要是见不到你,就没必要等了,直接扔灶洞里烧了就好。”
白氏一直奉汪先生为神人,他交代的话,自己不敢忘,看看现在的时辰,应该还是卯辰之交吧?不算坏了汪先生的嘱托。
何肆看不到天色,判断不出时间,却是大喜过望,双手接过黄纸,连连道谢。
白氏没有多说什么,她没这么大的好奇心去探究,莫名觉得那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情。
杨宝丹好意提醒道:“卯时快过了啊。”
何肆闻言大吃一惊,着急忙慌打开黄纸。
才想起自己瞎了,伏矢魄能帮他看清形质轮廓,甚至明察秋毫,却是无法辨别颜色。
简单来说,色境有二,分为显色和形色。
所以这着墨纸上的文字,何肆是一个字也得看不到哇。
看着何肆愣神,杨宝丹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杨宝丹轻声笑道:“你怎么不看啊?哦!我忘了你没有眼睛了,拿来吧,我给你看看。”
何肆却是当作没听见一般,当即出声,对着还未远去的白氏说道:“婶子留步。”
白氏停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何肆觍着脸道:“小子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能麻烦您帮我看看这纸上写了什么吗?”
白氏也犯了难,说她认识的字也不多。
杨宝丹站起身来,柔声说道:“我认识字,我帮你看。”
何肆不动声色,没有回应,他宁可信白氏都不敢信这假宝丹啊。
白氏却是面露古怪,这对小夫妻,怎么男人连自己婆娘识不识字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