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傻假傻
屈正继续传音道:“你这女儿性子不错,不像你那儿子一样令人讨厌,当着她的面,我就不削你了。”
何三水盯着屈正,即便是现在脾气好了许多的他也不是逆来顺受、唾面自干之人。
他知道老爷子是个厉害的武人,但看着眼前的屈正,本能地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老爷子的厉害之处。
他看不来境界,却是知道这人很强,而且善恶难辨。
这种肆无忌惮的人才是最难相与的,也不知道小四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屈正毫不在意地瞪了回去。
以为捯饬捯饬就能变得人模狗样了?
不还是个逡巡畏缩的小人?
欺软怕硬,和他那儿子一个德性。
李郁却是直接表态道:“师父,我就不去了,我留下陪我娘。”
屈正没好气道:“臭小子,你不去谁同何肆比刀?我吗?”
李郁低声道:“反正我不离开我娘。”
屈正有些头大,心想自己如今这拖家带口的,真是不如一人独来独往自在。
芊芊弱弱说道:“阿平伯伯,我去就好了。”
屈正闻言忽然有些羞愧,这略带明显的交质行为,竟然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看出来了。
其实芊芊哪懂这些,只是无父无母,又死了爷爷,只能努力的乖巧懂事罢了。
陈婮倒是心思剔透,最先回神,拉起芊芊的手,对这个命苦的女娃,她是真当女儿看待的。
陈婮看向何三水,歉然笑笑,说道:“我也是有些累了,不知道能不能去何淼大哥家里叨扰一下?”
何三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何叶说道:“叶子,你带这位婶娘回家休息。”
他再是看着屈正,说道:“我给你带路。”
屈正心如澄镜,直接戳穿道:“说是带路,其实是要到没人的地方和我打一场对吧?”
何三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何叶看着两人又针锋相对起来,顿时焦急不已,上前几步,挡在两人中间。
“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为什么非要打架啊?”
屈正没个正形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做呗。”
何叶一脸愤愤,瞋了屈正一眼。
屈正却是忽然回头望去,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没想到齐柔这个瞎子也来了。
纱绢遮眼还不够的齐柔,又是带上了一顶何三水生日那天送她的幂篱。
何三水见到妻子来了,眉头微皱,“你来做什么?”
齐柔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手,“叶子,娘眼睛不方便,你过来扶着我些。”
何叶连忙走了过去,牵住母亲的手。
齐柔这才转头对着屈正说道:“他师伯,有什么话不如回家说吧?”
有异状自然是有看客,屈正倒是不介意周围行人驻足投来的目光,只是两个孩子甚至是寡妇陈婮,平日小镇赶圩都没见过这么多人,显得有些露怯。
屈正倒是对齐柔没什么恶感,这才勉强点头。
一行人回到何家小屋,自从上次刘传玉来家里拿不出像样的茶叶后,齐柔便准备了些好茶。
如今倒也派上用场,何叶陪着母亲齐柔泡茶招待众人。
屈正看在眼里,觉得何三水和他那儿子一样,都是稀烂货色,找婆娘的眼光倒是挺好。
厨房泡茶的时候齐柔压低声音问何叶觉得大爷是好人吗?
何叶便将屈正带她在梦树上打结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屈正说他救过何肆好几次。
齐柔又问她信吗?
何叶点点头又摇摇头。
齐柔问这是什么意思?
何叶说信一半,屈正救了小四他信,但屈正还说小四给她找了个弟妹,叫杨宝丹,这话她不信。
齐柔沉默了,心道这是真的。
七人围坐八仙桌,屈正牛嚼牡丹,抿了一口上好的茶水,便是说道:“何肆又不是什么真宝贝疙瘩,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我这当师伯的还不能看去见见他了?”
齐柔若有所思,然后低声道:“他师伯,小四现在正在西郊城外的豸山的蝙蝠寺中。”
何三水低喝一声,“齐柔!”
屈正看着何三水眼神不悦道:“瞧你那德性!还不如个娘们爽利,屁本事没有,嗓门恁大。”
似乎是看出何三水快忍耐到了极限,屈正看了一眼掩着的门,也是说道:“比比?我不用气机,就一招,铁闩横门你会吧?”
真要说起来,自己这招铁闩横门,虽是屈正师刀而来,但大辟中烙印的却多是何肆施展时候的印记。
当时可叫他真膈应了一下。
何叶不忿道:“喂,你不是都知道小四在哪里了吗?怎么还要打?”
屈正一摊手,“我这不是由着你爹吗?”
何叶连忙道:“我爹才不和你打呢。”
屈正也就没了动手的念头,只是看着她笑,“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何叶没动脑子便脱口而出,“当然是假傻!”
旋即她反应过来,面色微红,又是怒道:“我不傻!”
屈正点点头,“你这丫头一看就有福气。”
何叶暂时没有咂摸出屈正说的福气是傻福。
屈正也不在意何肆去蝙蝠寺做什么,只是对着何叶问道:“我去蝙蝠寺走一趟,你要一起吗?”
何叶没有犹豫,说要一起
言罢她就有些心虚地看向父亲。
何三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齐柔握住了手,“他爹,我眼睛不方便,你去菜市买点菜吧。”
何三水没好气道:“这会儿知道眼睛不方便了?刚才可是一个人连便宜坊都摸过去了。”
齐柔只是报以赧笑。
换作转性之前的何三水,齐柔是不敢如此擅作主张的。
……
在李嗣冲看来,何肆身上被宗海和尚摘除的红丸,确实处理得还算干净。
不过宗海和尚对于霸道真解的功法并不熟悉,李嗣冲却是门清,深谙这是一种本能,几乎不能根除。
可比所谓的病去如抽丝要难上太多了。
否则当初在溪川县胡村,宗海和尚第一次帮何肆取出腹中红丸之后,何肆当时那属于自己的气机便不会依旧呈现殷红色。
好在李嗣冲自然还是位合格的缫丝匠人。
而他对于祓除血食之祸的办法也是简单,四个字——吃干抹净!
不过引导气机在何肆体内游荡,化作一场兵过如篦罢了,当初是怎么给他的,如今就怎么要回来。
反正气机在何肆体内每走一个大周天,总能搜刮出一些余腥残秽来。
至于剩下的骨血之中的遗祸,李嗣冲暂时还未有更好的办法。
何肆天真地问李嗣冲,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差不多治好?
李嗣冲骂他是叭啦狗咬月亮,异想天开,举例道,这就好像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何肆再一次无奈于自己没文化,连老庄他都没学过。
之前三年私塾,蒙童只学了三、百、千、千、弟,以及《群珠杂字》,后面虽然学了部分四书五经,但多数时候还是沉迷志怪小说。
好在蝙蝠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有藏经阁,何肆闲暇之余,已经开始看书了。
这也是刘公公对他的期待。
可惜只有佛藏。
何肆看的是禅宗灯录,虽有以灯传灯,辗转不绝之意,却是晦涩难懂,通篇都是些偈颂、公案、古则、机语等记录。
何肆反正有不懂之处就问宗海师傅,若是连灯录都能读懂了,一定就不算是不学无术之徒了。
宗海师傅也看书,但他看的是自己带来的小说话本,居然塞满了大半行囊。
何肆也是借阅了一本志怪杂俎。
除了时不时的莫名心旌摇曳,这豸山上的生活,也不觉得多么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