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茕子
刘伴伴知道何肆的身份,姑且算是人屠一脉的第四代传人,却是不知道他如何与陈含玉牵扯上了关系。
当初鞠玉盛败在徐连海刀下,他也就是从旁看着,不存半点知己知彼的意思,便是在黎谷平原以一当三,直面三名三品武夫,那一刻他气盛到了巅峰,也不好说必胜人屠徐连海。
更别说现在四品境界的自己了,刘喜宁并不过问陈含玉的意思,只是遵命,身形又是消失不见,鬼魅如同一个影子。
翼朝之时太监监军大有人在,宦官干政,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而离朝以史为鉴,提防权阉,也就有了外人看到的三千六百刀凌迟鞠玉盛的极刑。
离朝对宦官约束极大,规定太监无故不得出京。
但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太监是侍龙之人,以龙气为食,行攀髯之事,从鞠玉盛到刘喜宁再到现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庾元童,都是天心授意,借助龙气修行才能以刀锯之余成为三品武人。
无一例外,他们离开了皇帝之后,便会跌境为四品大宗师境界,所以攀髯一词,仿佛是为这些武道巅峰的大太监量身定制的,他们的一生,须得是伴君左右,甚至形影不离,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随皇帝殉身而去。
离朝之前被李且来打碎的十一尊配享太庙的武将金身,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能在皇城之中显圣。
女子三从,从父、从夫、从子,而他们这些从龙太监,何须皇帝耳提面命?一生都在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最后当死则死,死得其所。
如今的刘伴伴就像是一个失去了主人的影子,只有四品守法境界,可他朝若是迎回太上皇,或者离军真等重整旗鼓打到彦天城,这位又将是一位近乎二品的武人。
陈含玉手中拿着温玉勇传来的密报,若有所思,乔英,字髯生,天生心缺一窍,心藏神,心窍通利则神志清爽,心窍为邪闭阻则神昏癫狂,所以有个词叫做“鬼迷心窍”。
“莫非这乔英也是个从龙攀髯之人?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只待刘伴伴一去便知,十二王,呵呵,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方浩啊方浩,你蹦跶得太久了,可惜事与愿违,你等不到心心念念的招安了,朕的屠刀倒是给你磨好了。”
……
乔远生看似多财善贾,长袖善舞,实则一场看似与虎谋皮的试探与对答下来,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温玉勇不过是仪銮司的先行一步抵达的平乱助力罢了,快过圣旨到了乔家堡,乔远生还有几天时间深思熟虑,却也心知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了。
仪銮卫就这么在乔家堡中道大摇大摆的住下了,之后的日子里一日两宴,一些山珍海味的花销倒是太仓一粟,却是在乔家堡中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乔远生的父亲露了面,名为乔幽谷,如今期颐之年了,倒不是老来得子,而是乔远生是六兄弟中最小的幺儿。
从远生这个名字也可见一斑。
幼子守灶在中原地区倒是少见,如今的乔家堡不如乔幽谷当家之时富庶,六房吃穿用度不说节衣缩食,却终究是比往昔来的艰苦朴素。
也从旁证明了乔远生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人。
任由谁摊上了这个富养客卿穷待家人的家主,都会心生怨言。
乔幽谷放权多年,如今却是在仪銮司到来的敏感时节再也不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而是重掌大权,自然是自视可以作为家中砥柱,一拳柱定。
乔远生不吵不闹,急流勇退,如此软弱无能,自然是千夫所指,落了骂名。
七月初三,沂州府兰陵县,乔远生在大院安稳两日,他不吱声,儿子乔英和妻子就先坐不住了。
那个本地士族出身的女子,新婚燕尔时也曾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许是当家主母坐久了,开始泼辣起来,竟敢跑去老爷子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乔远生都未必吃她那套,何况是乔幽谷这个公公?
现在已经被禁足了,这会儿正不吃不喝闹绝食呢。
乔远生不去掺和,儿子乔英一天去看望母亲两次,每次出来嘴上都油腻腻的,都不知道擦,唉,乔远生心有戚戚,自己儿子心缺一窍,可能就是这傻婆娘遗传的。
好在是婆娘虽傻,却是自己的心爱之人,也真爱惨了自己。
乔远生只是把这几日的人情冷暖都看在眼里,没有打草惊蛇,思索着到底是自己奉如父母的客卿那边出了问题,还是这些血浓于水的至亲心怀鬼胎?
何肆没想到在乔家堡一住就是三日时间,他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几日院中那颗脆枣已经被罗译祸祸的差不多了,只有些还青涩的果子挂在树上。
何肆也被他拉下了水,吃了不少的脆枣,闲暇之时修炼那罗译学不来的唾沫钉,如今这唾沫钉的秘术,倒是熟稔用在枣核钉上。
总算不那么下三滥了,与人对垒,一口唾沫喷出属实是过于下作,无所不用其极了。
枣核钉倒是看着高妙一些。
想起之前貔貅道人“口衔珠”的秘术,隐隐压胜李嗣冲的唾沫钉,何肆不知道自己这雀阴魄化血之后的“啖雀”境界能不能与之一较高下。
不过今天一早,罗译也是得了温玉勇的命令离开了乔家堡。
连头带尾三天时间,尧正还是没有出现,大抵是真死了,不死也回不来了。
连何肆都能琢磨出古怪了,那些仪銮卫自然更加知根知底了。
如今温玉勇麾下两个总旗都是不在身边,倒是有些无将可用的尴尬,何肆对温玉勇更是提防。
与他冷酷无情相比,自己都是显得古道热肠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罗译才离去不到一天,到了晚间,便和周炳一道回来了。
周炳气息略微虚浮,面色倒是如常,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孩,正是在樊良驿遇到的谢幼如。
谢幼如眼中无神,奇志清丽的脸上没有血色,我见犹怜。
只是从清冷似茕子变成了孑然真茕子。
她的母亲江盼,死了。
被一个喝醉酒的流氓癞痢调戏,母亲拼死反抗,触怒了张癞痢,然后就被醉癫的癞痢抵在门上,活活掐死了。
张癞痢杀人后酒醒大半,没有管呆若木鸡的谢幼如,而是畏罪潜逃。
事情很快捅到了县衙,张癞痢也在第二日就被快班捕获,盂县青天大老爷铁面无私,当庭宣判张癞痢死罪。
依照大离律例:白昼抢夺杀人者,谋财害命者,殴授业师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者,都属于人命案中的较严重罪行,当重判为斩立决。
可惜张癞痢只是醉酒行凶,又是在夜间杀人,并不算“决不待时”的真犯。
依法只能判个杂犯死罪,需要等到秋后才能问斩。
然而只要不是斩立决,基本就是死不了。
谢幼如不知道其中的规程,其实杂犯中真正处斩的极少,待朝审后,再按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四类情况处理,往往可能被减轻刑罚,并且可以赎刑。
谢幼如只觉得让那恶人多活两月,好不公平,满腔悲愤也只能无用地泪流满面。
一切都是早有预演,刘公子算无遗策,这张癞痢要是被当堂判处斩立决,一定会狗急跳墙,咬出他这个幕后主使,可一个不痛不痒的处斩监候,最多不过徒刑五年,事后还会被那他捞出大牢,再得一笔不菲的封口费。
听闻自己秋后问斩的张癞痢当时还能沾沾自喜,供认不讳,自以为走了天大的好运,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却是没料到自己会次日就会瘐毙在盂县监牢中。
刘公子运筹帷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个用完了的地皮聊赖,怎么还有价值苟延世上?
需要用封口费封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