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甲子荡魔立规矩
何肆只是抬头看去,不去在乎身前身后的人马慢慢合围,师伯的这一刀很快,看一眼,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季白常也是望下城头,朱全生身上蔚然大观之气象涌现,本来足够他细水长流递出百掌的气机,这回选择一气呵成,虽然不至于是百掌叠加的气象,却也有摧山搅海的气势,神通广大,叫人见之便要泣血稽颡。
朱家几个超轶绝尘而来的高手小宗师纷纷跌落尘埃,这番气象波撼武人心弦,却是对于寻常没有气机之人影响不大。
这些外行只是看个门道,在屈正与朱全生还未有实质交锋之前,他们倒是浑然无知下一刻的石破天惊,仍是无知者无畏。
杨宝丹双手发软,好像被什么东西摄去心魄。
“你别看。”何肆弹指当头棒喝,顺带接过她手中的见天。
一路搀扶何肆来的杨宝丹此刻倚靠在何肆身上,何肆目不转睛,盯着师伯施展的那一刀,并不陌生,正是他也会的天狼涉水。
何肆知道这一式化外之刀极为倚仗水行水利,若是一个大雨滂沱之日,这一刀的威力只会更甚。
这是朱全生第四次见识到天狼涉水了,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屈正面色微变,又是一招自己没见过的掌法,而且意味古怪,似乎有些厌胜于他。
天狼涉水的刀法来自化外,这一点屈正早有预感,他知道这世上有仙人来过。
却是不知宿慧转世的秘辛,毕竟在半月之前,他还是只是个五品偏长小宗师,市坊口中高不可攀的大手子,却是高堂眼中翻不起波澜的泥腿替泥腿子。
这一招终于不是朱全生在脑海浩瀚经典宝藏之中信手拈来,是他自身所悟的掌法之一,名为“信手斫方圆”。
徐连海在四品境界也是观刑刽子,悟出一招慈悲点心之刀,名为“铁闩横门”。
何肆都曾昙花一现入过三品,早就明悟那一式“斩讫报来”,只是现在境界不够,是空中楼阁,那一式刀法暂被搁置其中,琢磨不到,登临不了,才有了形而下者的血气化刃,已经妙用在面目全非的纤手破新橙中了,还不自知。
屈正刚入四品,属于自己的一招时机未到。
他曾笑着对徒弟李郁说道,你觉得李四这个名字怎么样,李郁说不好听,屈正便觉得自己占据这个四字吧,薪尽火传,徒儿做那李五也不错。
他悟出自身刀法之时,便是四品破境之日。
姜素眼神惶恐,直觉贴着自己的宝剑寒锋凛冽,换人手持之后,明明更有分寸一些,离开自己的皮肤一寸,但那种被剑气豁开皮肉的感觉越发清晰,仿佛随时都能削去自己的项上人头。
她美眸看向自家祖公父,朱全生在她眼中绽出金光,好似变化一尊金身佛像,威严庄重,《传灯录》曰:“西方有佛,其形丈六而黄金色。”
佛的三身之一,变化身中的小身。因其高约一丈六尺,呈真金色,故名丈六金身。
姜素眼神迷离,不再见惶恐之色,入僧定水,无欲无求、超觉灵动。
朱全生佛狸祠参禅十年,得来全不费功夫,托人之福,便是姜素。
与何肆蝙蝠寺习得落魄法别无二致,不过又一场蕉覆鹿的故事罢了。
佛狸祠十年参禅之后,恍若隔世的朱全生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那位武道之上高山仰止的李且来。
李且来甲子荡魔之事天下有品武人皆知,故此这座天下没有敢自称魔道行事无忌的宗门山头,更多的只是盗名窃誉,明面上大义凛然,背地里却依旧享受着武力带来的诸多便利,只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使坏。
其实李且来并不在乎黑与白、善与恶、正与邪,他所涤荡的魔,乃是化外之魔。
化外之人等同于魔。
除非他们既来之则安之,入乡随俗。
对立之事自古有之,处处有之,譬如庙堂和江湖的对立,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各地纷纷揭竿而起;正统和四夷的对立,离朝自关外入主中原,自诩正统,翼朝欲要复辟,勾连外族,试图驱赶“入室盗”的离朝;仙人和凡人的对立,瓮天之外仙人宿慧来此,游戏人间,不乏祸乱天下之辈,视本土之人沦为玩物。
前二者李且来视之不见,不想管也管不过来,万变不离其宗,规矩仍在,逃不过一个“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
后者却是真正涂炭之祸、倒悬之苦,而且天下之大,谪仙人到底寥寥几人,屈指可数,全杀光了也不费力气,若非有个自己跳脱瓮天之外的天老爷垂钓人间,李且来早就从源头解决问题,伐罪吊民了。
如今只能出此下策,花一甲子时间立出规矩,使得此方瓮天安堵如常。
只可惜李且来知道刘景抟大概在他有生之年不会踏足这方自家后院了。
刘景抟若是来,李且来也就打死了他,李且来若是出去,到底还是武人,应该不是仙人对手。
就是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有没有武夫能叫翻翻仙人低眉顺眼的,那可真是大风流,叫人心驰神往。
李且来算是没有机会了,就算他愿意像那位创设武道六品的沧尘子吴殳一样低了头,走出瓮天,也不可能叫刘景抟放心托胆。
将心比心,换作刘景抟身无长物前来瓮天讲和,李且来也一定两拳打死他。
朱全生当时引动的气象叫李且来侧目,故而前往一探,只是一次以拳兑掌,二人秋毫无犯,李且来翩然离去,朱全生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倒是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毕竟能和李且来互换一拳一掌毫发无损,不管是不是李且来手下留情,都够朱全生挣面的了。
实际上,那一拳叫朱全生的武道之路再无精进,这也是朱全生在二十年后才后知后觉的。
姜素见自家祖公父无佛处称尊,眼中只有那泥佛劝土佛的无奈。
朱全生丈六金身递出一掌,眼前屈正渺然一身,还是天狼涉水。
正是佛祖见之攒眉,魔外闻之胆折。
朱全生知道佛不是夷狄传入,而是化外的,却也是无间的,更是无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何肆也是面色惊变,自己这一身天魔外道,见之瑟瑟发抖。
电光石火间何肆疑惑,既然如是手段,为何要摘他承载了霸道真解的腹中红丸?
不怕冰炭不同炉吗?难道真是嫉恶如仇?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