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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卿何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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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五月十九的夜,月明星稀。

    银辉洒落,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

    早已入主乾清宫新帝陈含玉今夜兴之所至,宿在东宫,以前他的家便是这小小的东宫,而现在,他的家是整座皇宫,是当今天下。

    自李且来从北狄带回离朝武运,就像个风伯雨师,肆意播撒,大半散落在了内长城内的关内道,小半落在了京畿道,其余以京师为主,辐解四合。

    九成九不渡长江,无法泽被南人。

    好似一个贫家之主,忽然乍富,却偏心矫健男儿,无视婉转娇女。

    身为一国之君的陈含玉便是见满地珠玉,天赐不取,反受其咎。

    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般,被动成为了一名武夫。

    不在其位,不谈其政,陈含玉开始有些理解自己父皇母后这两大蠹虫了。

    换作是谁,也忍不住入宝山而空回啊。

    所以陈含玉理所当然就拾起了武道。

    并且只在短短七八日时间,陈含玉已入六品力斗境界,倒不是他多么的天资非凡。

    袁饲龙这等谪仙眼中此方瓮天很小,但宿慧未觉的陈含玉却不识乾坤大,只觉大离朝幅员辽阔,万里江山。

    举国之力,一些在化外不入流的仙葩宝药还是好找到的。

    只可惜陈含玉无所偏长,故而未能入五品,致使这位新帝当下有些忧郁。

    不过也不是大事,当下忧郁裆下解。

    如今贵为天子的陈含玉还无子嗣,自然是被群臣逼着夜夜临幸妃嫔。

    陈含玉为了国祚延续,也是尽心尽力,涓滴不遗。

    已连七八日,铁打的武人身体也吃不消啊,心有余而力有余,金匮却是亏空的厉害,提枪再战自是无妨,却是无收耕耘。

    浪费这气力做什么?图个爽吗?

    陈含玉心想,难怪父皇只临幸母后一人……

    三品武人,求嗣不易,尤其还是万金至尊,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陈符生膝下只有一女一子,女在子前,凑足一个“好”字。

    陈含玉的那位胞姐,名为陈含娴。

    如今也贵为当朝长公主了,只可惜成了寡妇。

    听说驸马都尉死得极惨,死于两大武夫对拳之下,尸骨无存,肉泥飞溅。

    还是包包子都嫌糜碎的那种。

    唉,其实陈含玉和他这个姐夫啊,和也是还挺意气相投的,可惜了,要不给他追封个侯爵之位吧?

    陈含玉心想,丧夫之痛虽然难熬,但自家姐姐伤心个十天半月的,也就熬过去了。

    驸马也算为国捐躯,长公主想明面上是续赘是不可能了,但偷偷养几个面首却也无伤大雅。

    到时候给她安排几个未净身的美太监伺候吧,好弟弟陈含玉也只能相帮到这一步了,成不成都无妨。

    也不知道父皇如今过得好不好,传说北狄苦寒天下无,一载半数是寒月,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没了武道的父皇,估摸着也只能缩在帐中,抱着那个大阏氏赐下的女奴相互依偎取暖了。

    被铜山细海讥讽“孝即位”的陈含玉忽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爹啊,你快回来,儿子记挂你呢,老娘这几日天天想着亲征北狄,都快和那和兵部尚书刘尝羹勾搭在一起了,你说你,兵部虽然势弱,但你御驾亲征之时怎么没有把刘尝羹也一并带走呢?刘伴伴归来,言说北狄有二品武人,说真的我有些担心,她却半点不怵,估计是娘的武道又有精进了,我已近失怙,不想再失恃啊……不过爹若是真能回来,怕是也再无东风压倒西风的日子了,乖乖承泽吧,娘这头胭脂虎,敲骨吸髓的……”

    这一番自娱自乐完毕,陈含玉也是乐天一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叠黄纸。

    说实在的,陈含玉这双不逊女子的纤纤玉手,拿着这麻黄纸都有些不般配。

    他的文房四宝,无一不是天下顶顶好的物件,单论纸张,宣纸,剡藤,絮纸,蜀纸,浣花笺,狭帘罗纹,哪一样不是一两纸一两金。

    此刻陈含玉手中的麻黄纸上书满了还算娟秀却是没有筋骨的小楷。

    陈含玉的楷书并不如何出众,比仇富的笔端差远了,但他六岁时写字就已经比这黄纸之上的狗扒更有形状,一番映衬之下,他的字算得上奇正相错,方圆并用,肥瘦得体,骨肉匀称。

    这几页纸,正是从何肆手中‘买’来的《落魄法》。

    初得此法时,他满心欢喜,献宝似地跑回东宫,拿去给了袁饲龙看。

    袁饲龙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说这是武道断头路,别练。

    陈含玉会听吗?

    自然不会,当时就心痒难耐。

    他要的就是断头路,要的就是没来生。

    袁饲龙说他有宿慧。

    可陈含玉就只是陈含玉,不是任何人的一道宿慧转世,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化外仙人,呵呵,干他屁事?

    卿何如我?

    是我常、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一杯酒!

    陈含玉一笑,可惜无酒,将手中一团黄纸揉碎,以气机散成齑粉。

    怀宝三月,纸上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内练落魄法,陈含玉的谪仙体魄,便要一蹴而就。

    身形飘忽的袁饲龙忽然出现在房中。

    看着陈含玉一条道走到黑,低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面对袁饲龙的神出鬼没,陈含玉没有睁眼,而是一脸淡然道:“自然,人家何肆都练得,我陈含玉为何练不得?”

    袁饲龙怒其不争道:“人家泥腿子,你是万乘之尊,能相提并论吗?”

    陈含玉反驳道:“有何不能?谁不是只一条命,谁比谁金贵呢?”

    袁饲龙忽就收敛怒容,好似刚下是在佯装,“行吧,你想清楚就好,我也不浪费口舌了。”

    陈含玉犹不放心问道:“袁老,现在才问,是还有回头路吗?”

    袁饲龙摇摇头:“没了,走投无路。”

    陈含玉释然一笑,“如此就好。”

    那陈含玉之名,就在瓮天之中名垂罔极吧。

    一世命即万世命,后世皆知他是大离宽仁纯孝炎禧皇帝陈含玉,而非劳什子的谪仙。

    “痴儿……”

    袁饲龙消失无形。

    五月二十,天色微亮。

    苦修一夜的陈含玉睁开双眼,目露神光。

    “好功法!天上有地下无啊,倒是有些亏待何肆那小子了。”

    见过武道珠玉的陈含玉自然不像何肆那样目光短浅,自然更明白此中珍贵。

    念及何肆,陈含玉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

    有劳炎禧帝记挂,许是冥冥之中圣恩浩荡,何肆侥幸活命,如今正铆足了气力,死命往家赶呢。

    陈含玉虚握拳头,挥舞两下,眉头微皱,有些自疑道:“还差一丝,不得圆融,奇怪了,是我资质鲁钝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陈含玉可是含玉而生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没有这点灵性?

    “难道是落魄法有缺?”陈含玉此念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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