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求死求横
客栈之外,阿平一手捂住腰眼,那里已是缺了一块血肉。
张养怡后退三步,右臂坠如悬丝,他左手握住右臂,轻轻向上一送,将脱臼的胳膊接上。
张养怡伸手扯下脸上这张破烂不堪的面具,这一次是真没有第三张可以更换了。
阿平看到这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容,也是略微恍惚:“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呵呵,是不是觉得自己白活十几年?”
张养怡摸了一把脸,擦去敛容生根的残胶。
阿平不禁叹服:“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张养怡难得谦虚一次:“不至于,若非你的那招刀法被我克制,现在输的是我。”
阿平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
“屠连海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父。”
“你又是那小子什么人?”
“算是他师伯。”
两人之间再无对峙,气机都是衰竭下去,没有再次提气。
雨水飘飘洒洒。
阿平转身就要离去。
张养怡叫道:“喂,刀不要了?”
阿平弃若敝屣:“凡铁而已,送你了。”
客栈之中,白羽龙山看着何肆,咧嘴一笑:“算了,我改变主意了,不杀你了。”
捉刀客从不做亏本买卖,阿平既然没有杀掉张养怡,他自然也不会动手杀何肆。
他自言自语:“不过还是得谢谢阿平,让我这边看了一场好戏,那边说不得也已得手,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再拖一会儿。”
他见此刻张养怡气机衰败,白羽龙山只觉得自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走出客栈。
何肆樊艳也是紧随而出。
“张老?”
何肆虽然对张养怡的身份有所猜疑,可亲眼见识他人皮之下的真面目后,却是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居然不是意料之中的李嗣冲?
张养怡回瞪一眼:“看什么看,行走江湖,套一张面皮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先走,去孙丫头那边。”
何肆看着这张年轻的面皮,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张……张老,你的身体没事吧?”
张养怡摇摇头,目光却是盯着白羽龙山:“能有什么事情,再杀个蛮子也是信手而已。”
白羽龙山并不急于出手,沙船那边派出了两名六品高手,还有一个伪五品坐镇,袭杀孙素灵。
就算他白羽龙山杀不了这狗屁易容的“张养怡”,拖住重伤的他一时半刻,不过分吧,这下总不该再有变故了吧?
至于何肆和樊艳,白羽龙山还真就没放在眼里,两个伤重未愈之人,无碍大局。
张养怡冲着何肆二人笑骂道:“就算我有说大话了成分,但面凉就凉了,你俩直接掀桌子是干嘛呀?一口不给我吃啊?”
何肆脸色一僵,都什么时候,还惦念着羊肉面?
张养怡一笑过后,吐出一口稠血,爽朗道:“刀来!”
何肆将手中长刀抛出。
张养怡左手接下长刀,在雨中甩了个刀花,一袖雨水顺着刀身刀背血槽留下,好似一注银链。
这一手刀花,就足见他也是使刀的好手。
何肆直接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沙船跑去。
樊艳也是紧随其后。
白羽龙山不管这二人。
眼中只有左手持刀的张养怡。
“张养怡?都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没想到你却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料想这名字也是假的吧?我白羽龙山再问一次,可不敢再用假名了。”
张养怡笑了笑,没有出声,回答白羽龙山的,是他身上那再次燃起气焰。
跳梁小丑,不配知道我的真名。
白羽龙山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双拳对碰,叮叮作响。
……
沙船之上,几名船夫要么身死,要么投河而遁。
偌大的甲板之上,只有本就重伤在身的史烬一人。
手持巨剑,以一敌二。
孙素灵与伪五品小宗师鏖战于船舱之中,龙骨不知断了几根,船舷破裂,汩汩鲸川之水涌进,沙船直接搁浅在渡口低浅的河道上。
史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挥剑之时力不从心,他却依然严防死守,不让这两名六品武人越过雷池半步。
敌袭之前,史烬问孙素灵,有把握保命或者逃跑吗?
孙素灵一脸严肃地说,只有一个伪五品的话可以可报自身性命无虞。
史烬咧嘴一笑,舒了口气。
“那就好,我解决这两个六品,就去帮你。”
孙素灵嘴硬心软,嘲讽他为了吹牛皮,都能抛了性命。
史烬却一脸平淡,笑道:“今天意气甚高,想杀两个六品喂剑。”
此话自然是大话。
史烬现在含了一口肺血,连气都顺不过来了。
比起孙素灵那边时不时传来的恶斗声响,自己这边才是险象环生。
仅凭巨剑支撑,叮叮哐哐,哪一下要是没有金铁之声传出,那定是他没防住对面的攻势,被长刀斩在身上。
史烬吐了一口血污,他之前肺部受创,气机接续是个问题。
每次换气之时都险象环生。
砥柱剑法中有一式,名为天门中断。
是‘予及汝偕亡’的壮烈招式。
天地终乎?与我偕终,大小虽殊,同归于尽耳。
两名捉刀客都是六品,对于气机尤为敏感,心血来潮,警钟大鸣。
一人喊道:“快些杀了他,迟则生变!”
史烬哈哈大笑,他虽伤重,却也不是任人宰割。
巨剑挥舞出道道重影,好像一道长堤,任凭敌人攻势如同狂风骤雨,他自安忍不动。
砥柱剑法之精奥不断涌现出来。
仿佛接连上与白羽龙山对战的那一次,灵台清澈,每一剑都挥舞着气运,明明行将就木的身躯不知从哪里榨出力量,气机之强,隐隐有突破五品的趋势。
纵然是昙花一现,也足够惊艳。
对面两个捉刀客精炼一套合击之术,出手之时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史烬却能招架。
凡事都有代价,他本该死在两人合击之下,所以他舍了生机,求死求横,一剑则是爆发出十剑百剑的攻势。
手臂不知何时断了,筋肉咬着碎骨,意气作为支撑,他浑然未觉。
气机奔涌如江河,经脉逆行,寸寸崩裂,他再无顾惮。
史烬只知手下的每一剑,都比上一剑更强。
史烬不管其他,只管使劲。
这般叠加,浪涌,仿佛无穷无尽,若非要说何时断绝,早应该是在他油尽灯枯之时。
可现在,他已是油尽烧捻。
史烬知道自己再不收手便会十死无生。
但他不在乎,人总有一死,但武人穷其一生,都未必有他此时此刻的玄妙处境。
他心声怨恨。
恨的不是自己有伤在身。
也不是以一敌二。
而是为何只是以一敌二?
为何敌人只是两个六品?
此时情绪此时天!
就是再来多几倍的对手又如何?
这样才叫他死得其所,死得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