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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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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肆忽然对那甲榜第一有些好奇,他问道:“斩铁楼主人这么强的人都只排第二,那甲榜第一呢,该不会是位一品高手吧?”

    李嗣冲摇摇头:“这世上从未有过武者能臻至一品境界神化境界。如果有,那也是谪仙人。”

    何肆眉头微动,谪仙人?他联想到了落魄法,谪仙人体魄。

    “那甲榜第一名是?”他连忙发问掩饰自己的异色。

    李嗣冲摇摇头,神神秘秘道:“为尊者讳,不可说,说不得……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前朝余孽悬倾尽一朝国库悬赏的结果,要是这一位崩了,天下缟素。”

    天下缟素,这近乎言明了甲榜第一位那贵不可言的身份,何肆大为震撼,难以置信道:“这斩铁楼怎么敢的?”

    李嗣冲倒是一脸平静:“怎么不敢?还记得我之前形容斩铁楼主人的话吗,等你有机会武道入了品级你就知道了,二品品秩,真的可以无法无天。”

    一番弯弯绕绕之后,二人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悬榜处。

    那是一座点着四排羊角灯的两层小楼,在地下世界中难有多少美轮美奂的恢宏建筑,见得最多的便是独立的窑洞,难得见到一处像样的屋宇,自然是庸中佼佼。

    悬榜处三个大字的匾额高悬,人迹至此渐渐显现。

    一路上出乎意料的宁静,斩铁楼真的太大了,相比之下,散落各地的人自然就零星起来。

    何肆甚至都要忘记了斩铁楼是没有禁武规矩的地界,可以肆意出手。

    不过这会儿是“自投罗网”,顶着值钱八十两黄金的脑袋,正大光明前往悬榜处,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没有李大人这样的高手相护,他可能运气好能全须全尾走到悬榜处,但能不能全须全尾出来就不好说,也可能就是脑袋先轱辘辘滚出来。

    李嗣冲提醒道:“小子,悬赏的任务我可以帮你代劳,但是悬榜处的揭榜评定可做不了假,你小子若是实力不济无法揭榜,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何肆点点了头,他知道这一行并不轻松,因为他至少要接下戊榜三十二位以上的悬赏才行。

    何肆出声问道:“李大人,这刀能先借我使使吗?”

    李嗣冲直接将刀递与何肆,问道:“你可曾学过真刀法?”

    何肆没有听出李嗣冲意有所指,如实道:“我只和我爹学过。”

    “刽子刀法,徒增笑尔。”李嗣冲完全不掩饰自身的不屑,他知道何肆是刽子手的儿子,但刽子手就会使刀吗?

    “跟你爹学,你永远也只能杀些束手束脚的刀头活鬼而已。”

    话虽如此,可李嗣冲却有些言不由衷。

    武人没有奉行武道圭旨无法入五品这是常识,可偏偏何肆这小子是个例外,单凭不逊色于五品小宗师的伏矢魄,他就能将那些并不高深,甚至不入流的招式使得颇具威势。

    当然,那一招以簪子刺伤李梦桃的招式不在此列。

    他已然记起那招出处,着实出人意料啊。

    不得不赞叹一句,这小子有些天赋。

    要知道武人愈近偏长境界,就愈是绕不开“形而上”与“形而下”这一道分水岭。

    形而上者便能不拘泥于招式,渐进无招胜有招的境地,形而下者就只能淤陷在重术轻道的武学障里,不得寸进。

    所以李嗣冲才怀疑何肆是个天生宿慧之人。

    所以他才会说给予何肆一套内练心法,假以时日,他或许能跻身伪五品。

    而何肆对于李嗣冲的嘲笑并未生气,这是实话。

    但他并不认同,毕竟就算庖丁解牛,神乎其技,那也不过是能杀牛而已。

    自己的悬赏被六品高手接了,那自己至少也要有六品高手的实力才有资格去揭榜。

    但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可能吗?

    就算是无伤在身,他也不过就是个远远未入品的毛头小子而已。

    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自知之明。

    距离悬榜处不过五十步距离,何肆提刀而行,脚步缓慢,李嗣冲跟在何肆身旁,神色如常。

    不过何肆虽有担忧却也不那么害怕,他是个有刀在手就莫名有安全感的人,现在他身上算起来足有四把刀。

    何肆侧头向李嗣冲确认道:“李大人,揭榜的悬赏必须是杀人吗?”

    李嗣冲摇摇头:“那也未必,还有寻物、护送、押镖等等,但榜上最多、最简单的悬赏永远是杀人。”

    何肆点头表示理解,想到杀人,他大概是既不忌讳也无负担。

    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吃刽子手这碗饭呢。

    李嗣冲本想传音提醒何肆一番,已经有人暗中盯上他了,但看到他这副严阵以待的姿态,也就没有出声打破其状态。

    何肆此刻已是一手握刀,面容肃穆。

    他虽说有所感知,却是敌在明我在暗。

    由此也好,以不变应万变,由暗入明,总会有一瞬恍惚。

    菜市口的刑台上,刽子手就是要在监斩官下令的瞬间出手,在死囚恍惚之间杀头,然后将斩讫报来,抽身离开。

    何肆踱步慢行,直至《悬榜处》匾额下。

    屋门敞开,里头也有客人各行其是,好似无人注意到他。

    何肆进屋,顷刻拔刀。

    即便如此,有所防备之下依旧落了后手。

    李嗣冲老神在在,没有出手。

    因为他感到何肆接下来的这一刀。

    会很厉害。

    他想看看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出手的人何肆并不认识,他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因为他眼中,那向自己挥来的长刀此刻正变得极为缓慢,就像那插在漂浮在水面上的松木上的线香火星,除此之外,他目空一切。

    电光石火间,思绪万千。

    佛说一昼夜有三十须臾,一须臾有二十罗豫,一罗豫有二十弹指,一弹指有二十瞬,而一瞬又有二十念。

    何肆莫名想起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在墩叙巷有三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姑且算得上能说话的同辈人。

    分别是仵作家的儿子,二皮匠家的女儿和扎纸人家的儿子。

    当初仵作家的儿子说我长大以后要当员外,二皮匠家的女儿说我长大以后要嫁给有钱人当太太,扎纸人家的儿子说我长大以后要行走江湖当大侠。

    而何肆说,我长大以后要当刽子手。

    所以,他们三个顺理成章成了好朋友,而何肆则是被孤立在外。

    最后,仵作的儿子子承父业,二皮匠的女儿成了窑姐,扎纸人的儿子欠了滥赌债,又染上了烟瘾,多年未见,不清楚是跑了还是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练刀已有八年的何肆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三点刽子手的条件:手稳、刀快、心稳。

    如此一想,何肆忽觉无比镇定起来。

    他忽然生出一股自信,说是福至心灵也不为过。

    自己这一刀出手。

    必定连“人头”都叫好。

    就像父亲何三水刀下骨碌碌滚地的康显兵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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