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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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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夜,偷人出宫天。

    眼瞅着丑时已过,即将天明,姜彦兮干瞪眼一整夜也没等来闻人癸,情绪基本出离愤怒。

    姜彦兮边在心里痛骂野狗,边换上了太监常服,在桌上留下离宫出走信,扛起包袱一路轻功带小跑蹿出阳明宫。

    到底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出宫只能靠自己。

    姜彦兮心知她必须趁天未亮、狂风不止的绝佳时机,搏一把大的。

    恶劣天气的可见度和三脚猫的轻功身法替姜彦兮省了不少功夫,她提心吊胆来到皇宫正门,贴墙根站立,在心里抽签决定哪个偏门的侍卫好糊弄。

    打定主意,姜彦兮就要跨入旁人的可视范围,却见宫内晃晃悠悠出来一辆马车,正朝宫门的方向去,马上就要经过她所处的暗黑角落。

    瞌睡来了递枕头!姜彦兮当机立断,三两步蹿入车下,在狂风不止时牢牢扒上车底。

    马车上的人正在对话,姜彦兮这回不是有意偷听。

    “子杉,科举在即,为父多会留于宫内与皇上彻夜商讨科考之事,你毋需再这般来回奔波接我回去,等回府换了朝服歇息片刻,我还要赶回宫中上朝,你不必折腾。若早起不睡,不如在家温书。你务必时刻铭记苏家长子之责,争取一举高中,考取功名才算不负重托。”

    “父亲,我知晓了。”

    原来是国子监祭酒苏禄和他儿子苏子杉,前两年姜彦兮陪父皇在御花园闲逛时,还与这俩受宣进宫的有过一面之缘。

    “皇帝年迈,太子势弱,将来天子登基必有后妃参政,为父只盼你早日入仕,官拜品相,也好与为父一同守好这姜国天下,死后才不会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苏家真不愧世代忠臣,跟儿子闲聊都是国家大事。姜彦兮在心里夸赞,倏尔又默默摇头。

    如此品行却全家上下都只做文臣,倒也可惜了。

    马车驶出皇宫,姜彦兮听闻鼎沸人声越来越近,屏息松手,躺平落地,不巧砸在地砖凸起的石块上闹出声响。她再来不及甩甩酸得几乎脱力的胳膊,就着急忙慌爬起来飞速逃离事发现场。

    车上苏禄隐约听见有人痛哼,转脸去看苏子杉,苏子杉会意,撩动车帘,隐约见一矮小身影窜入胡同。

    “无事。”苏子杉若无其事放下车帘。

    苏禄再度闭目养神。

    两人本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反倒好好表了一通为臣忠心,若真是被谁听见也无可厚非。

    可怜后心砸石头上的姜彦兮,痛到跑路都腿软发颤,唯恐要废。

    她躲胡同里扶胸缓了好一会才等痛感消失,重新走回街上,目标明确地进了家成衣铺子。

    再出来,小太监已经化作文弱书生,手挎包袱,沿街寻找当铺,连看三家都大门紧闭。

    不知这行当得多赚钱,太阳高照了都不见开门迎客,莫非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暴利行业?姜彦兮心里犯嘀咕,默默估算等太子登基,放她出宫开个当铺的可能性有多大。

    姜彦兮异想天开,想饿了便转身进了家客栈,找小二点菜时顺带问了一嘴当铺的事。

    小二一听便笑了,“客官,您一瞧就是读书人,不懂我们的规矩也正常。我们做生意的,尤其是当铺,最忌讳早上出钱,不吉利。您别急,等晌午一过,京城的当铺就全开门咯,跟您说句实诚话,去临街街尾那家,张老板最厚道。”

    姜彦兮恍然大悟,连连道谢,要了间天字上房,边吃边歇坐等当铺开门。

    再说回苏府,苏子杉在车边扶着苏禄下了车,交代车夫将车就边停靠,等老父亲换了朝服再送他进宫。

    车夫应是,拴好了马就绕去后院给马找些草料。

    苏子杉独自驻足于马车旁,上下打量马车,最后将视线停于马车底端。他蹲下身,细细查看一番,不出所料找见车底栏杆有人扒蹭过的灰尘痕迹。

    沉思片刻,苏子杉掏出巾帕将边缘指痕擦拭干净,巾帕无意带出栏杆缝隙之中卡的一粒东珠。

    它就卡在车底两处横木之间,不细看很难发现。

    是偷窃宝物变卖的宫人?苏子杉看着手里硕大光亮的东珠,如此上乘品色是东海今年进贡的宝物,皇帝在寿宴上全赏给了嫡公主姜彦兮。

    姜彦兮熬了一夜,过度兴奋的精神头在吃饱后稍作消停,沾床就睡了过去。等她迷糊醒来,天色已经发暗,推开窗子瞧,街道热闹非凡。得益于大风天气,天黑的早,街上挨家挨户亮起了灯笼,点起了烛火,堪比白日天光。

    她下楼先交代小二替她备好晚饭送进房中,随即挎着包袱就往当铺走,半路却先被街边脏摊勾出馋虫。金灿灿的鸡汤煮滚了皮薄馅厚的肉馄炖,出锅前往白瓷碗里撒一把翠绿葱花,再浇几滴飘香的胡麻油,闻着丁点不比宫中玉食差。

    姜彦兮身随意动坐上摊位,招呼店家来碗馄炖。

    等吃完了,她才想起来没银子,若直接拿珠钗抵,哪一个拿出来都能买下百十摊位,反倒让她看起来更像个骗子。

    姜彦兮踌躇二三,正要问问店家能不能等她先去当铺兑换了银子再来结账,就见旁边桌上一腰挂狐尾的方脸男子冲她撂了三枚铜板,“借你。”

    姜彦兮看看铜板,又看看他质朴无华的脸,郑重点头,“谢谢侠士,我现在就去当铺换银子还你。”

    男子一张方脸,长眼耷拉,嘴唇横抿,面无表情也无恶相,是一张麻木冷漠的普通人脸。姜彦兮看街上热闹,警惕心便少了,只当他是画本中乐于助人的侠义之士,起身找店家付了钱就赶紧往当铺走,察觉那人跟在她身后也没说什么。

    反正街上人来人往,反正当铺近在咫尺,反正

    姜彦兮脖子一疼,两眼一黑,要呼救的喊没来得及出嗓,人就先晕了。

    男子在暗器打上姜彦兮后颈时就立即上前,等她一晕便将人扶住,不着痕迹地架去了路旁等候多时的马车。

    姜彦兮是被一阵热烫火光烤醒的。

    睁眼就见熊熊燃烧的柴火堆几乎要烤她脸上去,她手撑地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粗大树干才想起来要喘气。

    双颊被烤得热烫,快熟的姜彦兮回过神低头检查衣服,视线扫过她身边放的包袱。一切纹丝未动,全不像遭劫的样子。姜彦兮这才缓了口气,扭头一看,火堆旁边还坐着借她三个铜板的方脸男子。

    “醒了?”方脸男与她说话时依然眉眼耷拉,无精打采,仿佛绑架她这件事令他极其厌世。

    “你是谁?”姜彦兮警惕心高涨,面上不动声色,丹田提气运功。

    “别挣扎,你不是我的对手。”方脸男子一语道破,低头从腰间掏出张被叠成方片的纸,展开,举高,目光在姜彦兮的脸和皱巴巴的纸之间来回对比。

    姜彦兮也默默打量他,发现他已经换下初见的那套绿色锦衣,此时身着的黑色劲装才更适合他挂在腰间的狐尾摆设。

    这一看就是他常穿的打扮,活脱脱一山匪头子。姜彦兮心里发凉。

    “就是你。”

    方脸男突然一锤定音,姜彦兮对上他笃定的眼神,恍若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上了刑台,马上就要任人宰割。

    这个时候后悔自己没用心练武,算晚吗?姜彦兮欲哭无泪,只得绞尽脑汁拖延时间。她透过火光看方脸男手里的纸,猜测那必然是她的画像。

    “你是帮别人抓我吗?”姜彦兮放轻了语气,斟酌开口。

    她思来想去并不知晓谁能这么快洞察她的身份,最可疑的,莫过于搭了他们顺风车的苏家父子了!

    “是苏禄吗!他给你多少钱!我姜彦兮出双倍!”

    方脸男闻声愣了一下,看她的目光犹如看傻子。

    “三倍?五倍!不能再多了!”姜彦兮直接把包袱整个扔给他,“我就这么多了!苏禄又不是贪官,量他也拿不出多少钱。”

    方脸男抬手就把包袱丢回去,还从腰间摸了个金钗稳稳扎在姜彦兮手边的土地上。

    望着笔直矗立的金钗,姜彦兮心里又怕又凉。她早上就是用这支金钗和成衣铺老板换了一身书生衣服,看来是刚出宫门就被贼人惦记了。

    “不只官银,只要是皇宫出来的东西都有印记。”方脸男说。

    “到底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姜彦兮对自己怒其不争,想到她这回是半点筹码也没了,一颗心几乎要碎成冰渣子。

    方脸男看姜彦兮像是要哭,厌世脸上终于有了细微表情,看起来更僵硬怪异,“公主也不必如此过谦。”

    “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姜彦兮心道完了,他这是要把她送回宫找父皇干票大的!

    方脸男又摆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你说你是姜彦兮,能出五倍。”

    是了,姜国还能有几个有钱且废的姜彦兮?

    姜彦兮更悲更愤,第一次溜出宫就如此出师不利,就算没丢命,脸也基本丢完了。

    “你知道我是公主,还不把我放了。”姜彦兮咬牙硬撑起派头,强行挽尊。

    方脸男不说话了,就木着脸与她对视。

    姜彦兮隐约从他神态之中咂摸出点意味:一身土匪打扮,基本也就把“不吃官饭”写脸上了。

    姜彦兮:我真蠢,真的。

    心思各异的两人围着柴火堆枯坐一夜,肉票姜彦兮再次被掂上不知往哪跑的马车。期间她还不死心地跟方脸男交了个手,确认是真打不过。

    爱咋咋地吧。

    姜彦兮破罐破摔,老老实实接受绑票。等她在马车小黑屋上蹉跎了五六天,内心逐渐平和,除了吃的不算好,车坐着不舒服之外,并无性命之忧。

    能活就想跑,姜彦兮开始苦苦思索怎样绝地求生,不料方脸男子先带她到达目的地。

    掀开车帘,姜彦兮揣着包袱往下跳,发现脚下路面已不是城池中的石砖,而是条乡间小土路,坑坑洼洼的,她跳的时候也没个心理准备,眼瞅着就下盘不稳摔地上,没曾想被人从后扶了一把。

    “离我远”姜彦兮扭头高喝,话说一半却看见身后站着的竟是一身黑衣的闻人癸。

    两两相望,肉票姜彦兮“哇”地一声先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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