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起龙城（十）

    看着杨君遥绝望的神情，宋时予和苏璟的心里都万分难过。原本几人凭借着一腔热血，历经万难救回那么多人，不料最终却是如此境况，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杨大人，我等只是江湖中无名小辈，或许很难成就大事……只是，我等既已牵涉在内，想必日后还有风波。若大人还有查到别的线索，不妨告诉我等，日后若有机会，我等定要那些贼子还一个公道！”宋时予肃然道。

    杨君遥又摇了摇头，道：“我来此时日不多，先前曾在檀州任云溪县县令，在云溪四年，才调任到了龙城。这龙城沿海，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较多，我常私下走访，这才发现了这盘龙村的端倪。谁料一切尚未查清，便是这番局面……”

    他忽然又仿佛想起了某事，又道：“倒是有一事，在清剿龙王庙的时候，曾在一个火盆中，发现一张未燃尽的残稿，那上面还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印章……虽然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图案，但那枚印章与寻常印章不同，并非常用的朱红色，而是一个罕见的青色印章……两位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去罢。”

    这时，南亦欢也向两人挥了挥手，那些官差也快要醒了。

    宋时予心中却仍有一事，继续问道：“杨大人，你可知檀州赵家与这船舶司是什么关系？”

    杨君遥沉思片刻，道：“确有传言这赵家在背后掌控船舶司，赵家是商人，与朝廷有所勾连并不出奇，我在檀州多年，也有听过这类闲话，然而，我觉得并不可信。你们还是快些离开罢。”

    此时，元宵也在远处朝几人猛地挥手，想来已有所发现。看着囚车里无助的杨君遥，内心的愤慨和无奈充斥着苏璟的内心。他猛地想起了曹钰替他父亲带的话，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对此事定然有所了解。

    宋时予拉着苏璟，向杨君遥施了一礼，道：“杨大人，此去艰险，请多保重。”

    杨君遥也颤巍巍地向两人回了礼，感慨道：“年少向来多义胆，两位公子，斯世有尔，未算极恶也。”

    说罢，他退到囚车的角落坐好，抬头看着那片蔚蓝的天空，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纵然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几人也无计可施。眼看那些官差就要醒了，路上也很快就会有行人经过，只好先行离开了。

    看到宋时予和苏璟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元宵心中有许多问号，但见情况不对，也不敢言语。

    最终还是好奇心驱使南亦欢先开口问道：“宋兄，你是如何得知那位就是龙城县的县令？”

    “官道避让定是有重要的官员或重犯押解，若是押解普通的囚犯则无需避让。我看那杨大人样貌虽然年轻，可他双鬓已然有些花白，想来平日思虑甚多。这几日在坊间听闻龙城县令爱民如子，事必躬亲，可昨日苏璟和元宵去到县衙询问，却被搪塞一番再强行赶走，如此一来，我也便大致猜到了。”宋时予细细答疑，和以往相比，他似乎变得更多了一些耐心。

    “原来如此！”元宵这才恍然大悟，南亦欢也连连点头，称赞宋时予观察入微。

    说到这里，几人联想到那些无辜遇难的同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很快地，众人又默契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夏日里阳光炽热，然而沿海天气多变，大风吹动厚重的云层，瞬间将烈日遮蔽，空气中顿时便少了一丝闷热。马车上的气氛出奇地安静，只听到“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和马车的轮子碾过石子路的声音。

    听着这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宋时予再度陷入了沉思。虽然此番见了杨君遥，也知晓了龙王庙的结果，可他们对背后操纵此事的“人”仍然毫无头绪。

    一路上他们遭遇的事情，仿佛都冥冥中有所关联。尽管他们仍毫无证据，但不难发现这些案件之间，有着许多的共同点：疯狂杀人，疯狂敛财，但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不了了之。

    尽管几人曾热血沸腾地发愿要为龙王庙的受害者查清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可他们几人的力量实在过于微薄，这些事不仅涉及朝廷，官员，富商，还涉及江湖中人。如今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实在令人失望万分。

    当宋时予仍在细细思索杨君遥所说的那些话时，苏璟却陷入了万分的自责当中。

    昨日他与元宵前去寻人不着，心里已感觉到阵阵不安。如今亲耳听到杨君遥所言，心里更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若他一开始不坚持去查探真相，或许那些人并不会被灭口。——他越想越觉得内疚，仿佛这一切便是由他引起的一般。

    看着沉默不语的苏璟脸色有异，元宵连忙关心地问道：“苏大哥，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苏璟轻轻摇摇头否认，可他的一举一动又怎能瞒过其他人。

    宋时予看着苏璟的模样，心里知他难过，便出口宽慰道：“如今这番局面，非你我当日所愿，苏璟，万物皆有定数，悔恨无用，这个公道，迟早是要替那些受害者讨回的，你莫要过分自责。”

    “苏大哥，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感到难过，可该自责，该内疚的，应该是那些胡乱杀人的坏人，而不是想要帮人的我们！”元宵也加入了宽慰苏璟的行列。

    忙着赶车的南亦欢听见两人轮番宽慰苏璟，便大声说道：“没错，苏璟，存好心、做好事哪有错的，只有坏事做尽的人，才应该感到痛苦！咱们要打起精神来，不让坏人继续得逞才对！日后定有机会能讨回这个公道的！”

    听着几人轮番安慰自己的话语，苏璟深受感动，只是那股强烈的挫败，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失望和无奈，一时之间难以自持。

    这三人都顾念着自己的情绪，苏璟的心里缓缓生出一股温暖。这二十来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般熨帖的朋友之情，他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随后，苏璟便猛然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那血喷薄而出，将车内的三人的衣衫浸染，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宋时予和元宵顿时目瞪口呆。

    苏璟吐完血，人便瘫软着倒了下去。宋时予让南亦欢停下车驾，便急忙上前查看苏璟的身上那怪异的伤。

    当他拉开苏璟的衣服，发现苏璟胸口的印子已变成了红色，如同一朵粲然绽放的蝴蝶兰，盛开在苏璟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