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起龙城（九）
苏璟示意南亦欢将马车停靠在路边，躲在一棵高大的树下，远远地望向那凉亭，
元宵见一路上并无行人，便好奇地问道：“苏大哥，你不是说这条官道是去都城的其中一条必经之路吗，为何路上竟没有行人，也没有别的车马路过呢？”
“元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大兴有部分官道规定了押送重犯的路线，在规定的时辰，百姓需主动避让，这十里坡应当便是如此了。那囚车上的，想必是一名重犯。”南亦欢倒是十分熟悉这些规矩。
“正是。”苏璟早已知晓这十里坡的惯例，在收到信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南大哥，宋大哥，我们要向那囚车上的人问个清楚，只是那些官差……”
南亦欢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车，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布，熟练地蒙到脸上，只留出两个眼睛，道：“那些个官差，你们不必出手，我一人足矣。”说罢，便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凉亭而去。
元宵被南亦欢这一番操作惊呆了，忍不住感叹道：“说真的，我有时候怀疑南大哥以前当过飞贼……”
宋时予微微一笑，道：“料想他只是习惯了行走江湖，细致了一些罢了。”
不一会儿，南亦欢便朝几人招手，几人便快步直奔那囚车而去。
只见那凉亭之内，十几名官差尽皆就地倒下了。因相隔得太远，众人并没有瞧见南亦欢动手，元宵惊讶地问道：“南大哥，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些官差，不会有事吧？”
南亦欢得意地一笑，道：“放心，他们只是睡着了。你大哥我啊，蒙汗药嘛，身上时常备有一些。”
宋时予和苏璟无暇顾及那些官差，直奔那囚车而去。只见那囚车以生铁打造，里面赫然蜷缩着一个手上铐着铁链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看着年纪不是很大，大约还不到三十。他的面容十分清瘦，身上并没有穿着囚衣，而是一身粗布素袍。乍一看去，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他的嘴唇干裂，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蜷在囚车的一角，看起来表情十分纠结，仿佛在抵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
两人连忙冲上去，查探那男子的情况，并试图将那男子唤醒。南亦欢和元宵则去到那凉亭中，在那些官差身上的水壶里找来了水，尝试给那男子喂上一些。
干涸的嘴唇感受到了水，那男子本能地张开口，缓缓地喝了几口，同时，也悠悠地醒转了。睁开眼便看到了四个陌生的男子，那囚车中的男子显得十分愕然，再看了看那群倒地不起的官差，他似乎也瞬间明白了，这几人并非存有害他之心。
待他缓过劲来，便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众人，他的眼神里竟没有丝毫生机，仿佛早已毫无任何希冀。
“你们是什么人……所为何来？”他终于可以缓缓开口。
“你可有受伤？方便说话吗？”苏璟见他开口，着急地问道。
见那囚车中的男子已然醒来，宋时予向南亦欢和元宵低语了几句，元宵便先行返回了马车上，替几人把风。南亦欢则轻轻跃到了那凉亭之上，远远地盯着前方的情况。
“兄台，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个清楚。阁下可是龙城县令？”宋时予低声问道。
那男子闻言，脸色一变，道：“你……何以得知？”
“你所犯何罪？是与清剿盘龙村的妖人案有关吗？”宋时予并不回答他，反而继续追问道。
苏璟见那男子仿佛有些犹豫，连忙补充道：“是我等将那些村民从那岛上救回来的，当时情况复杂，我等并未现身，昨日去县衙寻人，才发现那些同伴根本没有回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环视了一下周围，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与刚才那番绝望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压低声音道：“我，我确是龙城县令杨君遥……来龙城虽只有短短两年，却早已知晓那盘龙村的恶行。我多次向知州上报，也曾向侍御史检举，却苦于并无证据。”
那杨君遥得知几人正是将那些村民从那岛上救回之人，心情十分激动，以至于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苏璟连忙再给他喝了一口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将人送到县衙，我立即派人前去盘龙村将那伙妖人捉拿，带回了县衙大牢……有了这确凿的人证，我连夜写了公文，派人送往湄州。谁料……谁料……”
杨君遥越说越激动，悲愤之情涌上了心头。宋时予宽慰道：“杨大人，你且慢慢道来，那些官差暂时不会醒。”
杨君遥摇摇头道：“公子，切勿唤我大人，我如今只是戴罪之身，阶下之囚。”
“究竟何罪之有？”苏璟忍不住追问道。
“公文还未送到知州手上，县衙里的大牢却遭了灾……那伙妖人，还有暂时安置在县衙里的乡民，竟……全被灭了口！”杨君遥说到此处，悲愤交加，竟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宋时予和苏璟闻言感到万分惊愕，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所听到的内容，两人不约而同地，紧紧握住了双拳。
杨君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接着道：“几位公子，莫要再追查下去……此事牵涉甚广，若再以身犯险，后果不堪设想。”
宋时予追问道：“那伙妖人可曾招供？”
杨君遥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不曾，那大祭司早已闻风而逃，其余的喽啰并不知晓幕后指使，终是无用。”
苏璟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些妖人和乡民的尸身在何处？人数如此众多，必然不易处置。”
杨君遥苦笑一声，道：“在这沿海之地，要处理一些尸首，又有何难？这些本就是并无家室之人，就算死了，也无人来寻。”
“杨大人，此刻若随我等离开，又待如何？”苏璟冲口而出道，“我等可以设法打开这囚车……”
“多谢公子好意了，我可以逃走，我的妻儿、九族逃不走……我已被定监察不力之罪，担负这么多条人命，我已然是死罪了。”杨君遥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又仿佛变成了先前的绝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