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起龙城(一)
大船在海面上稳稳地行进,朝着湄州港的方向驶去。
南亦欢着实是渴极了,当下便猛地灌下一大碗水。看着苏璟和元宵,他心里惦记着那些被抓去当苦力的同伴,顾不上歇息一会儿,便不迭地问道:“快给我们讲讲,后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提及此事,苏璟和元宵皆是义愤填膺。苏璟恨恨道:“盘龙村的那伙妖人,着实太可恨了!”
元宵亦是愤恨不已,说起这事仍耿耿于怀,气恼地说道:“那伙妖人可恶至极,我们从那石窟中将人救出来的时候,好多乡亲都已油尽灯枯了。”
“他们为何每隔三年就要骗人上岛,那是因为……”苏璟回想起那场景,有些难以说下去。
宋时予接着话头道:“大约是矿石中含有毒素,又或者在制银过程中有毒性挥发。久而久之,毒素逐渐侵入人体,每隔三年便会有一批人因毒性加深而丧命。”
苏璟看向宋时予,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在沿海的各大州已悄然运作好些年了,受害者众多,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而那些银子,也不知流向了何处。”
南亦欢听后,心中怒火中烧,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心中的愤恨难以宣泄。
几人沉默了一阵,苏璟接着继续向二人讲述道:“盘龙村的妖人已被清剿,那龙王庙也遭了封禁,可惜那些在海岛上丧命的冤魂……再也无法回归故土了。”
“可是由当地官府处理此事?”宋时予问道。
“的确,我父亲虽执掌兵权,却不好干涉地方事务,只是暗中派人协助当地官府,将妖人捉拿归案,把苦主遣散返乡。”苏璟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如今我带凤翎军来找你们,也不便打出凤翎军的旗号,你们看,这些军士大哥都穿着便服,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宋时予沉吟片刻,又道:“你们二人可曾了解,那些苦主是否确实已返回家乡?”
元宵闻言,赶忙道:“我和苏大哥将人送回湄州后,就立刻赶来找你们了。有人……有人在海上看到了你们乘的那艘船,那船已经被摧毁,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我和苏大哥都快急死了,连夜便找了船来寻你们,来不及看顾他们。”
南亦欢明白宋时予的担忧,心中也隐隐地涌起了一丝不安。
苏璟亦是极为聪明之人,他听出了宋时予话语中还潜藏着别样的意味。实际上,他自己也已然想到,此事恐怕并非如想象的那般单纯。
这伙妖人已然在盘龙村扎根十几载,这么多年来,当地官府又怎会毫无察觉?倘若当地官府着实对此毫无作为,大致只有两种情形,其一为确实无能为力,其二则是故意佯装不见。
想到此处,他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中略有懊悔。
宋时予心里清楚,虽说苏璟满怀热忱,但他的身份终究有些微妙。他的父亲虽掌控着凤翎军,却只是驻军戍边的将军。大兴朝堂局势纷繁复杂,各方势力向来互不相让,若要谋得一席之地,终究需得深思熟虑,谨慎行事。
“待我们靠岸之后,再仔细探查一番。倘若你们几位并非急于赶路,不妨留在湄州,我们一同将此事查个透彻如何?”苏璟果断地对几人发出了邀请。
南亦欢连连点头,宋时予也赞同了苏璟的提议,元宵也并无其他意见。既然已介入此事,几人都期望能够将事情搞清楚。
尽管盘龙村已被清剿,但依旧存在诸多疑问。在大兴的海域之中,竟然有外邦之人奴役大兴的民众铸银,此事无论怎样解释都不合常理。更为不合理的是,摩兰国在大兴的西面,距离湄州简直是相隔万里,哪怕是走水路,也可谓是南辕北辙,毫无关联。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难以解释得通。
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试图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些许头绪。
过了一会儿,宋时予紧蹙眉头道:“此事背后定然隐匿着重大的阴谋,必须审慎行事。苏璟,待我们靠岸之后,你需将凤翎军撤离,这般阵仗,着实太过张扬。”
苏璟颔首应道:“那是自然,我父亲也曾叮咛我行事需低调,若非此番是为了救人,我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这副打扮,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成为焦点。”南亦欢一针见血地道出了重点。
苏璟瞧了瞧自己身上华丽的衣物,的确有些过于显眼,旋即招手唤来一人,命其与自己交换衣物。
换上一身布衣后,果然整个人有了变化,那富家公子的派头瞬间削减许多,只是那眉宇之间的贵气,依旧难以遮掩,让人难以忽视。
“行吧行吧!也就这样了。”南亦欢摆摆手,却无意间瞥见自己被江婉玉扯烂的衣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苏璟即刻心领神会,赶忙道:“我家在湄州有一处僻静的宅子,待靠岸后,我遣人去给咱们换一身行头。”
南亦欢忽地想起一事,心中略有失落,喃喃道:“对了,还有我的剑,还得返回盘龙村去取剑。”
“噢!对了!两位大哥,你们的剑……我已然取回来了!”元宵只顾着激动,此时才忆起此事,赶忙去将几人的剑取出,交还予两人。
南亦欢开怀大笑起来,道:“元宵,你小子有长进了!还挺机灵!”稍顿又道:“元宵,你还学会撒谎了!你说你一听到我俩遇难,什么都顾不上了,却单单没忘了回盘龙村取剑?你肯定在撒谎!”
“我……我没有……也就是顺便……”元宵被南亦欢说得,面色泛红,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宋时予微微一笑,道:“元宵,你别理他,取得好。”
苏璟瞧着几人之间极为自然融洽的氛围,心中不禁生出些许艳羡。只因他是大将军家的独子,自幼以来,哪有人会与他这般调侃说笑。平日里下人们对他唯唯诺诺,身边的人对他敬而远之,父亲对他亦只有严格的管教。像这三人之间如此随意自然的谈笑风生,在苏璟的记忆之中,仿若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