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青铜与火·守夜人
冯·施耐德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卡塞尔装备部特制的轮椅上。
花园里，叶胜推着轮椅的把手，和轮椅上的人一起穿过密林。
江水流淌，他慢慢地走着，轮椅的橡胶轮子切碎风化的落叶。
轮毂转动间，上一年还风华盛茂的树叶化成苍白的绿，最后被转动的轮子碾成齑粉，亦如历史对阻拦者的清算。
他们穿过大门，经过甬道，最终来到大堂。冯·施耐德随身呼吸机下的脸直直地对着面前的老人，对方已等待多时。
冯·施耐德冷冷地看着眼前沉默的老人，真觉得他是去年秋天落下的叶，对方苍老的皮肤下包裹的是一具灯枯油尽的身体。
漫长的对视，叶胜手心沁出微汗。这沉默真叫人发疯，让人忍不住地想大喊大叫。
这是三峡的夏天，却让冯·施耐德想到了格陵兰岛的冬。如果希尔伯特·让校长在这里，他大概会想起汉堡港的夏。
但这里是三峡。
冯·施耐德的眼睛微微黯淡，曼斯教授的学生叶胜立即上前帮他更换呼吸机里的滤芯。这位卡塞尔执行部部长于昨天乘坐斯莱普尼尔湾流客机抵达宜昌三峡机场。
叶胜与酒德亚纪的“度假”终止了。被召回的叶胜跟随执行部长施耐德马不停蹄赶往这里。
中国屠龙家族公孙家的驻地。
施耐德摇摇头，学院里的学生常称呼钟楼上的弗拉梅尔导师为守夜人；可与他们相比，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又是什么守夜人呢？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简直是个笑话。因为公孙家已经在这里镇守千年。
“请。”枯槁的老人摆了个手势，然后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走。
叶胜推着施耐德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位老人进入庭院。叶胜听说过中国屠龙家族的故事，他们很神秘，也很强大，统合了欧洲和日本的美国秘党在这里碰了钉子。两个人类阵营的庞然大物至今未能达成合作。
他们也屠龙，但屠龙的信息他们从不与秘党分享。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镇守在神州大地，他们从不与秘党交流。但他们沉默着咽下的那些秘密是秘党高层最趋之若鹜的财富。
穿过天井，“玄嚣”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刻在大殿的牌匾上。朱柱在悠长的时光下已然褪色，流露出几分灰白。
来往的家丁零零散散，他们穿着古朴的服饰，有男有女。
看着他们，叶胜恍然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建武十二年夏的长江。
这是古代中国，明媚的夏日午后，他们披着彩带，他们正在为贵族准备餐食。
钟鸣鼎食，宴会即将开始。而他们是不遵守主人规则的客，矗立在岁月的餐桌旁。
枯槁的老人走了，留下他们在这里等待。时间也因此变得漫长起来。叶胜无聊地盯着刻着玄嚣的牌匾，木质的牌匾有些腐朽，可上面刻的文字依旧金光闪闪。
玄嚣…玄嚣…叶胜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他也翻阅过“潜龙计划”所关联的龙族典籍，自然知道这个名号。
玄嚣殿？后面会是白帝城吗？
叶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白帝城？白帝城在白帝山上呢！而那位历史中的白帝也失手于刘秀的手上，成为一个失败者。
这时，玄嚣的门开了，风儿将院内的喧嚣吹散。家丁一个个离开，留下满地的丝绸凌乱。
叶胜目瞪口呆，那些龙族典籍上的图画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他不受控制地指着大殿里走出来的白衣男人，指着对方与图画相似的眉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你好。”从殿门走出来的中年男人随意地打着招呼。他迎着轮椅上的冯·施耐德走过来，丝毫不在意叶胜僭越的举止。
“你好。”施耐德盯着从殿门走出来的男人。他淡淡地回应，右手却抓紧了怀中的炼金武器。
叶胜终于能说出话了。
“你是…公孙述？！”
他声音颤抖。
“大哥，你这是抓野人啊？”老唐声音颤抖，战战兢兢地缩在路明非后面。
他紧紧抱着他怀里的包，脑袋伸出青石台阶去看。甬道上来往的家丁零零散散。“抓野人跑人家院子里抓？你没毛病吧你？”
“嘘！”路明非一把捂住老唐的嘴，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暂时智障的龙王。“小点声！你这么大声是真想被发现啊你！”
就在刚刚，从红屏画廊下来的路明非眼见着叶胜推着施耐德进入了公孙家的驻地。
路明非本来是想沿着森林里的兽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碰到一只可以让人爽撸的鹿。
可见到从前的故人，好奇的他理所当然地领着老唐开始追踪起这俩人的行程。
一直追踪到这处密林深处的庄园里。
“要我说明明咱们还是走吧擅闯民宅在美国那边容易触发清空弹夹的。”老唐闭着眼睛，态度很诚恳。
“很可惜这里不是美国，闭嘴。”
“咱们不是说好抓野人吗？”老唐很不理解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路明非拍拍对方蓬松的头发。
他笑了，笑的很阴险。
“老唐，你还是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文化。”
“哎我！你擅闯民宅是文化啊？你少抹黑！”老唐显然不相信。
“不是这个啦…你听说过给皇帝找药引子的故事吗？”
老唐摸不着头脑。
“皇帝生病了，大内总管说药引是三条腿的金蟾，让你找不到就一直找。”
“这和你擅闯民宅有什么关系？”
“皇帝要三条腿的金蟾，”路明非怜悯地拍拍老唐的头，“药引子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是皇帝要三条腿的金蟾。”
“所以啊，抓“野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野人”。”
老唐还是没明白。
路明非一拍额头，很是崩溃。“世界上哪有三条腿的金蟾呀！由头，这是由头啊！找不到就可以一直找一直吃皇粮！”
“所以说，一会儿我们被发现了就说是来“抓野人”迷路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游客，旅游的游客，明白了么？”
老唐脑袋里转了几个弯儿，他终于明白了。可明白过来的他看向路明非的眼神里满是忌惮。在他的思想里，这个世界上正有一个抓三条腿的金蟾的官员在胡吃海喝。
“弯弯绕绕我肯定玩不过你呀，明明。”
看着狗狗祟祟摸上去的路明非，老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