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宿命之歌(2)
“姐姐,你说,我是武神吗?”樱井明用利爪抚摸樱井小暮的脸。
樱井小暮听着樱井明略带期待的声音。她当然知道弟弟说的是什么,那是他们共同构思的小说。童年时,稍长的姐姐厌烦弟弟的好动,只好仿写日本神话里天照与月读的故事。扒下那故事的大纲,给弟弟一个写作的梦。
“那本小说你还在写呀。”
“对呀姐姐,不过女主角不是你咯。”樱井明轻轻笑起来,声音暗哑。“女主角已经被我杀了呀,我对她有很多幻想呢,现在都埋在树下啦。”
“弟弟真棒。”樱井小暮赞许地拍拍他的头。
她只是含蓄地笑,然后默默看向肩膀。死去的斑斓鹦鹉的麟羽正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龙的意识已经深深刺入弟弟的脑海,真好。
源稚生真觉得这俩家伙已经疯了。
这俩家伙聊了很久,太阳在远处的林中即将落下,就像一个微微疲倦的人马上要昏睡的眼眸。夜就快来临,这两个家伙聊的也是黑夜中恶鬼的话语。血淋淋地,叫人不寒而栗。
樱井明絮絮叨叨地还在说,樱井小暮不厌其烦地听着。源稚生有些不耐烦了,同时他也惊讶于樱井明的生命力,被蜘蛛切洞穿心脏还能活这么久的鬼,他是头一个。
源稚生走向他们,准备给樱井明一个痛快,顺便把樱井小暮抓起来拷打拷打。因为他也好奇这座黑暗之馆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客人怎么来?它背后的大人物又是谁?好奇是猫啊,抓的他心里痒痒。
可意外总是比计划快。
樱井明的意识再度笼罩在漆黑里。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空白茫然的视界里落下一头黑色的巨龙。他直面这王者,看着他夭矫的身躯和细长优美的尾。飞行时祂的大翼鼓动,如同牛皮大鼓。也许是遨游天空有些疲惫,祂峙立山脉,鼻息呼出变成白云。
现在祂垂下狰狞美丽又高贵的头颅。钢铁的颅面下,两团灿烂的贵金火焰熊熊燃烧。
“凡人!汝的使命是什么?”
冷酷的声音在樱井明心底响起,他的心底漫上点点冰冷。
“姐姐。”他说。
“嗯?”
“我是来,杀你的啊。”樱井明轻轻说。说这话时,他的心里涌上海一样的悲伤。
巨大的手爪猛然收紧。
樱井小暮的头并没有像源稚生想象的那样四分五裂。她依旧抓着弟弟的手腕,猛然用力的巨大手爪此时软塌塌地垂了下来,挂在她的脸上。
就算异变成龙,他仍旧不能脱离生物学的范畴。樱井明的手筋被姐姐藏在指间的刀片尽数切断了。
“我知道啊,弟弟。”樱井小暮用另一只手握住蜘蛛切的刀尖,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用力推下去,这柄“蜘蛛山中凶祓夜伏”轻而易举地割开樱井明的侧胸,毁掉了心脏,也顺势斩断了樱井明仅剩的手臂。
姐姐颤抖着松开被刀尖割的鲜血淋漓的手。她将头放到弟弟的胸口,那心跳声渐渐衰微,直至于无。
在噼啪的烈火里,在婆娑沙习习的夜风中,樱井明终于结束了戏剧性的一生。
真好呀。她又是一个人了。
樱井小暮也终于嚎啕大哭。
源稚生默默从烟盒掏出一支烟,不过他并没有将其点燃,只是整个人在渐黑的黄昏下迟疑着。
他并不在意给这对姐弟多留一点时间,好用来告别。
樱井明死去了,他的任务完成了。
艳丽的姐姐,魁梧的弟弟。
漫天的烟火里,她哭的那么伤心。
都是在怀抱中啊,在怀抱中死去,带着不可置信和悲伤的痛苦。樱井小暮还在努力限制弟弟的手,即使那手已经断掉。她害怕弟弟跑掉,却又害怕他的死去,只好努力抱紧他,就像小女孩伤心地抱着即将被丢掉的玩具。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他没由来地有些烦躁。源稚生抬手把香烟弹进火里,烟草冒出一缕青烟,过早的熄灭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去想,可思绪这样的东西是控制不住的。一样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角色,同样的悲剧。
似是命运的嘲弄,源稚生又感到自己回到那个地下室了。那间混合着化学试剂与泥土味道的地下室,没人能想到神圣的鹿取神社旁边会有这样的鬼东西。它吞噬埋葬了多少芬芳馥郁的生命?恐怕只有那个人知道。
源稚生哆嗦着从烟盒里掏出烟,胡乱地塞到嘴里,zippo打火机明亮的煤油火焰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一张慌乱的脸。他大口地、解脱地吸着,仿佛要把烟卷吞到肺里。他是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可他更想忘掉那个地下室啊。忘掉那个地下室,忘掉那些艳美素丽的人偶,忘掉…他斩杀的第一名“鬼”。
…那是,他的弟弟。
源稚生沉闷地看着相拥的姐弟。自己当时也是这样悲伤吗?也是这样抱着稚女吗?他忘了,他忘了!那间地下室埋葬了受害者与加害者,自然不缺一个他…那再多他一个又何妨?
他早就把自己和弟弟安葬在地下室了,埋葬的是高中生源稚女,源稚生,不是现在的斩鬼人。
源稚生徒劳地放下手里的烟蒂。
皇的记忆力远远超过其他混血种,他悲哀地发现,他忘不掉。
他闭上眼,轻轻说:“稚女。”
山下努力攀爬的樱猛然抬头。
乌鸦还在叽叽喳喳地抱怨,夜叉则是掏出腰间的片儿砍慢慢悠悠地开路。因为他们知道老大从来都是十拿九稳,就是树林被樱井明肆虐一通后还是不好走。
樱抬手。“等等。”
乌鸦立即噤声。他看到樱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樱的言灵“阴流”决定了她是一个天生的空气亲和者。有东西过来了,这个美人凝重地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那东西的叶片扰乱了局部的空气。
没等樱开口回答,夜叉就指着天空中出现的两盏探照灯惊呼出声“卧槽快看瞭望塔上天了!”
瞭望塔当然不会上天。乌鸦生气地敲着夜叉的脑壳,没好气地说:“蠢猪!那是直升飞机!就是看起来不是警视厅的,警视厅的没有这么大!”
“这是往山上飞?它去山上干什么?”乌鸦终于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家压根没有这么大的直升飞机!
“快上山!”樱厉声说。她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加快了移动速度。
就在源稚生准备结束这对姐弟的告别时,一阵噪声从高空传来。螺旋浆的声音由远及近,源稚生奇怪地抬头去看。过了一会儿,那两盏大灯从两个小豆豆变得清晰了。
这架钢铁巨兽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整机被漆成黑色的ch-53e“超级种马”重型直升机正睥睨地藐视地上的人类。
扶梯放下,一截素白的手臂从白色狩衣的袖口露出。娇弱的身体在风中飘荡,迷离间难辨男女。现在这穿着神似平安贵族的人此刻正挂在梯子上,冷冷地注视源稚生,面具上燃起两团金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