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雨夜,刺杀,雏菊(5)
穿着十二单的樱井小暮极目远眺,入眼的只有青翠的深林和黛色的群山。
昨天,不,一个月前龙王唱的是什么歌?
想到这儿的樱井小暮放下微烫的骨瓷茶杯,脱下厚重的华衣换上常服。那茶杯上雕刻着温润的美人和飘逸的花朵,混着微绯的茶水,倒映出书桌前恢宏的唱台。
她不记得了。
龙王也很久没来了。
于是乎这个美人推开了窗户。仲夏的气息混合着喧闹的潮一起涌上来,人声沸腾。赌徒们惊惶或失心的狂喜正从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反刍出来,叫人狂欢,也叫人心底发寒。
是啊,极乐,极乐,快享放纵的极乐,好共赴黄泉。
极乐馆不负它的名字,这的确是欲望的乐园。倚着窗的樱井小暮饮着茶,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她连续工作太久了,作为龙马,她很称职。
什么东西破碎了,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楼下的安保从门口拖出一个死狗似的男人。那男人衣衫不整,头上还插着半截香槟酒瓶,想来那声玻璃破碎声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还有钱,还有钱!”已经输红眼的男人从怀里掏出结婚届,“我还有妻子,还有孩子…这些能换多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一定能回本,一定能回本!”
樱井小暮摇晃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张滑稽可爱的“结婚届”。
安保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欲望,为首的刀疤脸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几颗断牙伴着血沫立刻飞出去了。
“滚!”
“等等。”樱井小暮突然开口。
楼下的众人立时噤声,掉了牙的男人依旧呜咽,努力蜷缩着身体,抱紧了一旁的大树。
樱井小暮款款地下楼了。
安保们立刻列队两排,像是护卫女王的卫队一样,齐声呼喊:“龙马大人!”
樱井小暮压压手,示意他们闭嘴,随后她走到男人面前,捡起那张落到土里染上尘埃的“结婚届”。
“长野诹访人?”樱井小暮弹了弹纸上的灰。
看着眼前快要踩到脸上的manolo blahnik高跟鞋,趴在地里的男人打了个冷颤,那两英寸的鞋跟如果踩在他的脸上一定会皮开肉绽吧?想到这儿的他颤巍巍滴起身,脸上凝固的血崩裂了,此时正一滴滴的流下。
“是的,大人。我叫…”
“我没有兴趣听你的名字。不过,你真的愿意把妻儿卖给我们?”樱井小暮摩挲着结婚届的纸面,漫不经心地说。
一提到这个男人来劲了。潮红瞬间爬满了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他看出来这件事有戏。“是的大人!我可以!只要您重新让我回到极乐馆里,回到那张赌桌上!”
“你打算换,不,多少钱买给我们?”樱井小暮指了指手上的纸。
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多少钱合适。他还欠着极乐馆的钱呢!如果要价太高,会不会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地位崇高的美人心生厌恶,将他扫地出门?
他忧心忡忡,不敢开口。
“啪”地一声惊醒了唯唯诺诺的男人。他抬头,看见刀疤脸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而那个美人此刻正指着他。
“来到极乐馆的都是我们最崇敬的客人,为什么把我们尊贵的客人赶出去?”
“他钱欠的太多,已经没有筹码了。”刀疤脸捂着脸回答。
“那这样,”樱井小暮笑嘻嘻地回头,“客人,您在我们这儿的债务一笔勾销了,此外,我还会供给您一千万日元作为赌资,您看可以吗?”
一千万!
男人完全被这个天降的喜事砸懵了。他没想到他的妻儿居然能换这么多的钱!樱井小暮本就生的动人,此刻她的话与她的笑,那种魅惑,在男人心中宛若天使。
男人傻乎乎地笑了,血葫芦地模样让周围的安保一阵恶寒。
“那,成交?”
“成交!大人!”男人还想去抓樱井小暮的手,大力摇晃以示感谢。但是被刀疤脸拦下了,“现在她们是您的了。”
樱井小暮收起那张沾满血和泥土的结婚届,微微欠身,“钱在里面,会有人帮您准备的,祝您玩的愉快。”
就在男人兴冲冲地准备冲进极乐馆的时候,樱井小暮又开口了,只是这次的声音没有那么有诱惑力,带着点幽幽的意味。“方便问一下,您这样赌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男人有点恍惚,但很快狂热涌上了他的面目,“当然是为了赚钱啊大人!”
“可是一千万已经足够你下半辈子了呀?”
“不够!不够!”男人的眼瞳猩红,“怎么能够呢!大人!看见那么多的钱,我恨不得全都攥在手里!就算是让我死在钱堆里我都愿意!”
“哈哈,真是有志气的男人啊。”樱井小暮拍拍他的肩膀,“这样的话,那就走吧,说不定,你会赢得…我。”
她嫣然一笑,声音重新变得魅惑。
这个男人当然知道极乐馆的规则,也知道那个所有赌徒们都趋之若鹜的大奖。如果有人赢的足够多,他可以向极乐馆的主人提一个要求,无论合理与不合理,极乐馆都照办。
一想到面前仿佛拥有云中绝间姬一样容貌的美人,男人咽了口唾液,亦步亦趋地跟上进入极乐馆的樱井小暮。
楼内楼外是两个世界。
楼外是山的静谧,楼内是人的喧嚣。叼着雪茄烟的客人搂着身旁衣衫不整的女子,吞云吐雾间豪掷千金;或性感或庄严的荷官微笑着发牌,可无论那笑容多么和蔼亲人,都无法掩盖他们眼中的麻木。
樱井小暮领着他走到大厅中间的赌桌。她坐上庄家的位置,拍拍手,几个箱子堆了上来。
“我跟你赌。”樱井小暮接过荷官手里的牌,洗了洗。
看着箱子里的钞票,坐下的男人眼睛直了。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樱井小暮开始发牌。
楼上楼下的赌徒们全都被吸引了,连荷官都停止发牌。他们这些人有些是常客有些是新客,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认识坐在庄家的美人。
旁人的目光让男人很受用,他挺直了腰杆。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些常客眼中的怜悯。
“又是一个倒霉蛋…”一个赌客对着另一个赌客说。
“现在开始,底盘一百万,发牌咯。”
一只素白的手在牌桌上飞舞,像是白蝴蝶,更像是白无垢上的细微流纹。他们玩的是炸金花,最简单的一种玩牌方式。
樱井小暮将属于自己的三张牌扣上,看都没有看。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他面前的牌拾起来,做贼似的一张一张搓着来看,越看面色越差。
“一百一十万。”
“二百万!”他咬着牙。
“我弃牌,你赢了。”樱井小暮笑了笑,把牌扔进牌堆。“让我们开始下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