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雨夜,刺杀,雏菊
七月中旬,雨蒙蒙下着,先绽放的樱花落尽。
18岁的源稚生第一次来到山上的神社。
踏过朱红色的鸟居,映入眼帘的先是盛放的矢菊。从山下看,任谁也想不到这座不大的山上居然别有洞天。来往的神官与巫女忙忙碌碌的,似乎都有事情去做。他们是最核心的家族人员,从小就被培养去做某件工作。他们衣着古朴,神情虔诚,可要是服装界的大师来看绝对是要惊呼出来的。他们身上的服饰无一不是最昂贵的布料,领子上镶嵌着金丝与猩红。这些衣服从神代传承下来,每一代这些人的数量都是一致的。自然,他们的名字也和前一代的相同,就像编号。他们才是被圈养的珍珠鸡。
走进神社的内部,一位神官打扮的中年男人迎上源稚生。他递上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文件袋,这文件袋揭示了他们的工作。
源稚生翻看着文件袋里的照片。照片都是黑白色的,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死去了。刀刃从第八根肋骨刺入,直达心脏,一击毙命。照片上大部分是家族的高层人员,他们大多都是从家族驻地里乘车出来,然后遭到暗杀。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精准的杀手。
源稚生很快翻到最后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没有其他照片那样惨烈,照片记载的只是一个精神病院。照片背面被涂红,透过阳光显得十分诡异。源稚生知道,这座精神病院也是家族产业。
“这是?”源稚生指着照片,很疑惑。
“家族关押可能会变成“鬼”成员的监狱。”神官没有避讳,指了指身后的神社大堂。“这些将变之鬼的档案都在这儿了,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筛选与剔除。”
筛选出,不可以存活的成员。
“老爹知道吗?”源稚生并不在意他们的工作,只是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橘政宗是大家长,家族里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大家长知道的,之前不让您知道是他本人吩咐的。”神官递上另一个信封,“这个是任务。”
源稚生拆开信封,细细看上面漂亮的花体。“捉住杀手?大家长还说别的了吗?”
“源稚生先生,大家长要求我务必将这个交给你,其他没有说,您可以自行调配。”神官欠身,“没有其他事宜我就先退下了。”
源稚生挥挥手,神官小步退下。他摸索着风衣口袋,魔术似的从薄薄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支放到嘴里,点上。
zippo打火机的煤油火焰在雾里有些突兀,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熟悉的“柔和七星”。源稚生在烟雾里眯着眼睛,似乎是被熏到了。
他明白,家族里很多人对于他当上执行局局长很不满。认为他是靠着老爹大家长橘政宗上位的。这点他不否认,老爹此次分配给他的任务也是要家族里的人看:源稚生这孩子不靠我一样优秀。
这是要他服众,也是对橘政宗的权威性一个肯定。
可还是因为橘政宗他才得以当上执行局局长的,不是么?
源稚生自嘲地笑笑。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把黑伞从后面伸出来,挡住了他头顶的天空,以及风雨。
“老大老大,樱还在山下等着你呢!”乌鸦依旧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样子。今天他穿得不错,黑西服白衬衣,没有花里胡哨的浮世绘内衬。那双金丝眼镜下猥琐恶劣的脸此时正嘿嘿地笑着,看着就更猥琐了。
“对了老大大家长叫你是有什么事吗?”
“自己看。”源稚生向山下走,甩手把那叠文件甩给乌鸦。
乌鸦手忙脚乱的接过文件,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翻看,整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源稚生。“嚯,走的怪惨的。雷田君我们昨天还一起喝酒来着,怎么他也死掉了。”
乌鸦扼腕叹息,好像死掉了什么重要的朋友似的。
“看来你比较幸运,离开酒局比较早。”源稚生扔掉吸光的烟蒂。“杀手去杀橘家家臣犬山贺君,就在昨天晚上,机枪和rpg都没挡住那个杀手。他的干女儿和手下死伤殆尽,本人现在在重症病房躺着。他是本家遭到袭击的最高层了。”
“可惜雷田死了。”乌鸦依旧叹息。
“怎么,他是你朋友?”源稚生斜眼看他。
“没有啦,债主嘛,他还欠我不少钱呢!就算是家族的最顶格的抚恤金都不够还!…对了他还有个女儿吧?”想到这儿的乌鸦摸着下巴,突然笑了出来。
源稚生加快了脚步。
“哎老大,我跟不上了!”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翻看文件,同时还要跟紧这个突然提速的老大确实为难住了这只乌鸦。没辙的他只好把那些文件收起来夹到腋下,专心地为源稚生打伞。
“夜叉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一点没变。还是好赌,不过最近收敛了就是了。老大你别看他平时打架冲在第一位,他其实也怕死~因为最近经常死人,赌场他只去那些小的,本家的他尽可能的不去。”
“还挺有安全意识,不错。”
“您教的好嘛,老大。”
清晨的雾气隐去两人的身影,山上的雨点逐渐稀疏。
一只苍老的手捡起源稚生随手扔掉的烟蒂。
樱井明很害怕。
这种害怕催生了他的龙爪,龙鳞,龙心。
雏菊一样的奈美老师死掉了,死掉了哦,就在那棵樱花树下。带着樱井明最美好的愿望和青春的回忆一起被埋葬了哦。
都怪本家的执法者。
如果不是他们,他们讲如何处理那些失控的“鬼”,讲那些在档案被打上“红色”的成员的下场。那个被液氮冰冻并沉底的苍白色人体就不会成为他梦魇的一部分,他也不会绝望,也不会饮下那斑斓的酒。
想到这儿,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摸索地上木质的酒匣。试管里猩红的酒像是血,在不明亮的光影里荡漾。
酒就剩下三支了,樱井明急不可耐地打开其中一支的瓶口。巨大尖锐的利爪显然无法完成这项精细的工作,瓶口碎裂了,玻璃渣掉进酒里。不过樱井明不在乎,他一口饮尽酒液,感受着身体里酒浆带来的力量之潮,他感动地捏爆手心的试管。
这酒让他回到那个8岁的夏天,他找到那个8岁的男孩,撕毁那本充满幻想与幼稚的小说。潜伏到他被带走的那一天…杀掉带走他的那些人,最后杀掉…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樱井明张开赤红的龙瞳。
对,就这么干。
都怪本家的执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