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脚下是亡魂
看着一脸认真的莫雨涵，吴志清神色一愣，不过其很快便回过神来：“我是南京政府聘用的老师，我当然是这边的。”
“你觉得共产党怎么样？”莫雨涵悄声问道。
吴志清赶紧躲开点身子：“打住啊，你现在是学生，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这些国家大事不是你能操心的，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莫雨涵撅了噘嘴：“你呢？你明知道这条路不行，为什么不去找共产党？”
“受不了那个苦，还有你以后不许提共产党，这么口无遮拦的，早晚会出大事！”说着吴志清便转过头去，眯上了眼睛。
莫雨涵见吴志清的样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吴志清不想继续聊了，毫无睡意的莫雨涵便用手托着下巴，愣愣的望向窗外出神。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朦胧的山头，平原上并不像书本上描述的那样，什么金黄灿灿，良田万顷。莫雨涵看到不是野草丛生，便是尘土飞扬。偶尔能看到一些种着庄稼的田地，也是缺乏打理，粮少草盛，长得乱糟糟的。
中国很早便有“南稻北麦”一说，可是自从抗日战争打响，传统作物受到了严重破坏。像水稻、小麦这种，到了收获的季节，是沾不得一点火星的。所以，打仗的时候，可能一发炮弹，一枚子弹，就可能让老百姓一年的辛苦，付之一炬。
由于战争的影响，农民们为了生存，也只能种些不易被破坏的作物，像地瓜、花生一类的，当然也有些人会种些豆类。而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中国的人口一直在减少，但粮食却越来越贵的一部分原因。
火车继续前行，这一路上莫雨涵也见到了不少村庄，但人却没看到几个。即使偶尔看到一两个，也是目光呆滞，瘦骨嶙峋的，看着都吓人。此前，莫雨涵从没想过人居然能瘦成这样，甚至比书上那些吸大烟的都要可怕。
看的久了，眼睛也渐渐朦胧了。莫雨涵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共产党，他们一个个如同自己见到的农民一般弱不禁风。
呼喊声传来，一队日本兵出现了，两队人马打了起来。枪炮声、嘶吼声、惨叫声，乱成了一团。烟硝弥漫，尸体铺了一层，鲜血淌了一地。生于这片土地，死于这片土地，是消亡还是希望？或许在他们倒下的那一刻，他们也希望来年这片土地长出的是庄稼，而不再是野草。
“莫雨涵，醒醒！”吴志清推了推莫雨涵轻声喊道。
“怎么了？”莫雨涵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吴志清打开背包，取出中午的饭菜递给了她。
莫雨涵呆愣愣的接了过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外面黢黑一片，莫雨涵揉了揉眼睛。
“还没到吗，我们这是到哪了？”
“嗯，还得有两个小时，先吃点东西吧。这么晚了，等我们到了，估计也没啥吃的了。”吴志清拿出一个饼子，边吃边道。
莫雨涵看着手中的饭菜，记得此前她还会嫌弃饭菜凉了没法吃，哪怕扔了她也不会心疼。而现在，她却觉得这份饭菜是那么沉重，那么的刺眼。
“怎么了，吃不惯凉的？”吴志清还以为莫雨涵是嫌弃饭菜凉了，而不愿意吃。
“没有。”莫雨涵说完便大口的吃了起来，一口吃下，此时的她反而觉得这饭菜还有吴志清的饼子好吃，饼子虽然口感不好，但却也吃的踏实。
莫雨涵的反常，吴志清也猜不透，看着莫雨涵狼吞虎咽，吴志清好心提醒道：“你吃慢点，小心又噎着了。”
莫雨涵喝了口水，默不作声的继续吃着，吴志清看不下去了，直接将饭菜夺了过来：“行了，你别吃了，晚上吃太多凉的不好消化。等下了车，你若是还饿，到时候再吃点。”
见莫雨涵情绪不佳，吴志清还以为是自己今天说的话造成的，便有些自责：“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咋爱钻牛角尖呢。中国这种情况，说长也不长，从1840年鸦片战争到现在，也有100年了，都两三代人了，不也这么过来了。所以，这事是急不来的。”
莫雨涵撩了撩头发：“吴老，我只是不明白，你说国家都成这样了，为什么我此前竟一无所知。不只是我，我的同学、同龄人好像都这样，整个上海好像也都这样。他们知道上海有多少帮派，却不知道国家有多少抗日队伍，他们知道黄浦江沉了多少人，却不关心中国多了多少亡魂。在上海，好像所有都忘了这个国家的水深火热，忘记了这个国家还在战争，也忘记了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人。”
“不，你错了，上海也有很多人记得的，也有很多人在战斗。只不过这些战斗，你们看到不到，他们也不希望你们看到。”吴志清回答道。
“为什么？”
“你们还年轻，日本人不想让你们知道，因为上海租界太多，他们需要顾忌外国人的看法。所以不敢做的太出格，也想把上海维护的安定和平，不仅是为了做给外国人看，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投降派。而国人不想你们知道，是因为他们想给你们一个更踏实的心，心无旁骛的学好知识。若是我们赢了，发展国家就需要你们接力，若果输了，国人们都打完了，你们便是他们延续未来的希望。”
“可这也太不公平了！”
“国难当头，活着才有希望，你知道吗？在战区的孩子们，有时候明知道是白白送死，但是他们别无选择。而你们却能有选择的机会，所以，你们不只是大人们的希望，也是那些孩子的希望。”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火车一声呜鸣声，车速渐渐降了下来，南京站到了。
拿着自己的行李，莫雨涵与吴志清一起下了火车。此时也是晚上10点多了，可是火车站还是灯火通明。莫雨涵扫视了一圈，这南京站不同于上海站，上海火车站都是些执勤警察，但南京站却是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出站的检查也是相当的严格，等了近一个小时，莫雨涵两人才出了站口，来到了南京的长街上。
南京的天气显然比上海要热了许多，空气中没了海风的凉意，多了些闷热。看着这空旷的街道，比之上海还不如，街上哪有什么人影，看着远处影影憧憧的房舍，就如一个个暗夜残魂一般。
莫雨涵看着这瘆人的景象，心中却没了恐惧，反而抬起了头，看着那鬼影般的存在，心中暗暗说了句：“你们好，我来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