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由奢入俭
周洋从浴室出来时，乔安和慧芳正在厨房准备午餐。
慧芳得知乔安来朋友，特地多买了些菜，还买了两只螃蟹，准备做道上海菜——蟹炒年糕。
乔安平时回家时早时晚，所以不和小李夫妇一起吃饭。到了周末才合伙，通常周六慧芳买菜，周天乔安买菜，费用差异多在毫厘之间，她们都不爱计较，买菜只管大伙想吃什么。
有时候，乔安会买些慧芳舍不得买的海鲜，但只说是自己爱吃。慧芳以为乔安的朋友爱吃海鲜，所以买了螃蟹。
慧芳从没买过海鲜，大约被菜市场的人忽悠了，拎回来两只软塌塌的梭子蟹。梭子蟹是否鲜活对味道影响极大，活蟹做熟后，蟹肉条理分明、口感鲜甜；死蟹肉，尤其是放久了的死蟹，怎么烧都软烂腥臭。在r市，大多数人家只愿买活蟹，只吃活蟹。
“哎呀，怎么买螃蟹（死螃蟹）了？”乔安惊讶道。
“没事，今天特价，来朋友总得买点像样的菜。不过螃蟹我不会弄，交给你了。”慧芳眨巴着淳朴的双眼交待道，然后转身去忙活其他菜。她是手脚勤快、做事麻利的人，乔安与她相处很好，她觉得慧芳读书少挺可惜，不然定能更优秀。
她对着两只死螃蟹犯愁，又不想浇灭慧芳的一片热忱，只得说：“以后别买了，周洋是我的好朋友，会在这里住段时间，不用把她当客人特殊招待，我们平时怎么样以后也还怎么样。”
慧芳嘴中应着，但看见周洋从浴室中出来，就本能地拘谨，忙退到一边让路，显出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姿态。
周洋匆匆回房间吹头发，顾不上跟她打招呼。
“你这朋友很有钱吧？我看她用的东西都是名牌。还那么漂亮，明星一样，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的。”慧芳小声对乔安说，眼里带着些许自惭形秽。
“还好，她挺随意的，你也随意，客随主便。要是搞得你不方便，我就过意不去了。”
乔安也经历过妄自菲薄的阶段，她理解慧芳，试图让她松弛一些。但人的自卑感只能靠自身的成长来缓解，乔安的劝导只起到暂时的作用，一回头，当周洋出现在她面前，便又恢复原样。
周洋对待慧芳的态度也颇奇怪，完全不似她过去认识的那般活泼健谈。打完招呼后，她就很少主动与慧芳谈话，除非慧芳特地一对一问她，她才潦草回应一下。到后来，慧芳也不敢主动找周洋说话了。
乔安使出浑身解数拯救螃蟹，查了数个菜谱，又打电话向母亲求助。为使蟹肉不散架，她把螃蟹裹上鸡蛋液，放入油锅中炸一遍，然后在重口调味料的掩盖下，总算弄出道能看能吃的蟹炒年糕。
等端到饭桌上，周洋看到蟹炒年糕，嫌弃道：“噢哟，这种死螃蟹能吃的呀？也就外地人吃吃，乔安你怎么口味变了？”
慧芳听到脸色骤变，她自然不知道活螃蟹与死螃蟹的口感差异，但她瞄到过两者的价格不同。此刻听了周洋的话，只觉像在说她舍不得买活螃蟹。她的脸一下红了，嘴苦闷地挂下来，像个做错事遭了批评的孩子。
乔安白了周洋一眼，说：“我们不就是外地人吗？难道你是上海本地人？”
周洋悻悻笑道：“也是，不过我在上海有房，回头我爸妈消气了，我们就搬过去。说实话，你这里的条件确实有些艰苦。我们家那房子有一百多平，我们两个人住简直爽歪歪。”
“你家房子在哪个位置？”
“静安寺。老早以前买的了，跟我舅舅家一人买了一套。刚开始我爸还不同意，还好我妈坚持要买，现在房价涨得老高了。早知道那时候多买几套，钱存在银行又生不出钱，就应该投资在房市里。”
乔安本该继续与周洋讨论，但隐隐觉得她讲话有些古怪，口气特别像她舅妈、姑妈之类人。忽地，她觉察到周洋是在向慧芳炫耀，但她的炫耀又没那么多心思，好像出于在陌生人中占领高地的本能。她也许根本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因为r市很多人、她身边的长辈大多就这样。
可这些都刺激到慧芳了，她显得更局促不安。她不主动与周洋说话，但对周洋发表的言论又全部赞同。周洋一句话刚结束，乔安还没回味完她的意思，慧芳就急切表态，说的话来来回回就“对对对”、“是啊是啊”及一些极其苍白的恭维话，毫无分量，让人不知如何接话。久而久之，周洋便更无视慧芳了。
乔安不禁有些难过，为她们俩都感到难过，自卑、傲慢，无非是空虚的人两种不同的外在表现。她也为自己难过，因为她做不了什么，没有能力在其中调解，也没有能力改变谁。
饭后，周洋得知小李夫妇的背景，发表了与当初乔母同样的言论，她觉得乔安应该换个住的地方了。
“我住的挺好呀。”
“好什么，这种老破小，小区环境差、装修差，住的人也复杂，太不安全了。那个洗手间啊，我洗澡的时候快崩溃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稍不注意脚就滑到蹲坑里去了。说实话，我现在想起以后都要这样洗澡就好崩溃。”
乔安笑：“我让你把水桶脸盆拿出去的嘛。”
“拿出去也还挤啊，真没见过这样的浴室，怪不得我妈说大城市里的人活得没r市人舒服。不行，我得早些哄好我妈，早点搬到正常的房子里去。我现在好怀念我的浴缸，好想美美的泡个澡啊。”
“还好吧，洗澡就十几分钟的事情，浴室又待不了多久。”
乔安体会不到周洋由奢入俭的辛苦，因为她家从没有过浴缸，小时候在南岸的房子跟现在住的差不多简陋。她不喜欢泡澡，只觉得那些操作麻烦又无聊。现在的她，心思全在工作上，住所只需提供短暂休整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