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考魔鬼年
怪事年年有，这年特别多。
高考前的两天，四川发生了高考试卷失窃案，导致国家临时启用另一套备用试卷。这套试卷难度超高，尤其理科卷，后来分数出来后，各档录取分数线比往年降了一百多分。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第一天下午考完数学，不少考生就绷不住了，一路哭着走出考场。
理科二班的班长，乔安高一时的同学，本来一阳光少年，考完后，犹如突然被下了降头，脸色煞白，神魂俱散，连走路都困难。
他这类优等生，一套卷子做下来，能考多少分基本心中有数。这副模样，显然是考砸了。
而乔安这类中等水平、成绩忽高忽低，平常便是做一半、猜一半的学生，则只有对考试发挥状况的一种模糊感觉。
乔安的感觉蛮好。她竭尽所能将能做的题做出来，又竭尽所能将不会做的题胡诌出来。
胡诌需要想象力，她这胡诌的本领还是过去那段迷幻时期里练就的。高一的时候，数学老师曾被她气笑。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除了蒙对两道选择题、一道判断题，其余都在天马行空乱扯。仁慈的老师，最终给她打了21分，其中约莫有一半是同情分。
这回，乔安也相信，善良有爱的阅卷老师，定会理解学生十二年寒窗苦读的辛劳，能给分的会尽量给分。
乔母也听闻了关于魔鬼试题的风声，尤其听到有学生跳楼，她也为女儿担心起来。
当乔安如往常一样自然地踏进家门，一家人松了口气。
乔铭心里默想：“看来，请的神起作用了。”
晚饭时，乔母准备了一桌菜，其中有两道“考试特制菜”，一道卤水本地烧鸡，一道红焖本地蝤蠓。
为何都要选本地食材，这属于r市人独有的一种情结。
自r市翻身成全国经济强市后，乔母这代人，潜移默化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地方自豪感。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一厢情愿地认为，本地的一切都要比外地（除一线大城市）的好。
本地的城市建设好，本地的有钱人多，本地的人优秀能干当然食材也是本地的更好吃。
乔母给乔安夹了个大鸡腿，喜气洋洋道：“吃个鸡腿，来个机会，鸡就是机，考试一定要吃鸡。”
乔铭笑，问：“那蝤蠓又是什么名堂？”
蝤蠓是r市当地对青蟹的俗称。这种蟹生活在海洋与淡水交界处，产量较少，价格颇高，是r市人很喜欢的一种海鲜。
乔母平时舍不得买蝤蠓，这天狠心花大钱买了一只，纯粹想让孩子吃点好东西。
经乔铭一问，她不得不说出点意义来。
“红红火火嘛！你看这蝤蠓的颜色，多鲜多红亮，看着就是好兆头。等你中考的时候，妈也给你做这两道菜。”
“额，我无所谓。”乔铭说。
“妈，乔铭不需要这些，他心中有神明，说不定他还能跟神沟通，可以推命算运。”乔安狡黠笑道。
乔母只听了前半句，倍感高兴道：“这就对喽，你们姐弟遇到困难，心里要常念观世音菩萨，菩萨会帮你们度过难关的。当年妈走私香烟困在罗阳江，就是念了一整夜观音菩萨才平安回家的。乔安，你放心，昨天妈已经提了一大桶油去菩萨面前许愿了，等你考上大学后，妈还要带你去还愿。”
乔铭哭笑不得：“妈，此神非彼神。菩萨才不管你走私香烟的事情。还有，你那许愿还愿是贿赂，菩萨才不会受你贿赂”
乔母见儿子又唱反调，这孩子最近经常讲些不知轻重的言语，跟自己犟嘴一套一套的，她生怕触了什么霉头，立刻制止道：“吃饭吃饭，别乱讲，今天家里只能讲些吉祥话啊！”
说话间，乔父已默默喝掉了半杯烧酒，这会儿，他夹起一支蟹螯，准备细品这难得的下酒菜。乔母眼角余光一瞥，迅速举筷敲去，刚到他嘴边的蟹螯“哐当”一声掉到桌上。
乔母狠狠瞪了乔父一眼，无声警告他这是给孩子们准备的。
乔父没脸没皮地憨憨笑道：“吃不了蟹脚，就吃鸡脚吧，我不挑，有的吃就行。”
这下把乔安乔铭都逗乐了，刚萌生的些许对父亲的同情，一下化为乌有，好一个眼空心大、怡然自得的憨父亲。
高考第二天很快也过去了。
到了晚上，周洋不愿呆在家，叫了乔安，陪她上街游荡。乔安叫上徐小梅、殷才，后来又碰见周洋的发小陈世杰、刘辰，于是六人便组团压马路。
走累了，停留在玉湖广场，六人排排坐到台阶上休息。
玉湖广场是当时r市唯一的广场，大约三百坪，周边用一个个圆石球围成，象征性点缀着几盆绿植。正中心也是一个圆石球，旁边绕着些小装饰，冷黑色的金属上沾满厚厚的灰土，分不清是灯还是啥，时近半夜也没见亮起来。有人说是喷泉，可r市人从未遇上过喷水的时刻。
不过大家并无所谓，这是座务实的城市，有着务实的人民，埋头搞经济搞钱才是他们的主旋律。
六月的夏夜还不热，气温宜人。这个忙碌的城市暂停了喧嚣，无边的夜色笼罩上空，把城市浸染得如梦境般迷蒙，也使少年们的心沉寂下来。
这个本该是彻底解放撒欢的日子，少年们却高兴不起来。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不远处的面前有一条分界线，将从现实到精神，把他们与过去分离开来。他们即将迎来全新的变化，无法预见也无从想象。
沉默良久，徐小梅打开话茬说：“你们知道吗？昨天考完数学，有人跳楼了，就在前面那栋华庭大厦跳的。”
大家齐刷刷看向周洋，她家住华庭大厦。
周洋点了点头，过了几秒，说：“吴佳佳，我的初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