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明生
假如你的生命被交付给他人的梦境，你会选择毫不在意，还是忧心忡忡？
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当然，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
看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我的思绪不断向自己的内心深入。
“当一件事脱离了我的掌控范围时，我就会对自己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产生怀疑，从而导致很多事情我都没做好。”
“那么实际上呢？”
梦中与刘泽的那段血色回忆在脑中浮现，我随手翻开桌子上的笔记本，随后低头掩饰自己的笑容。
“实际上也没这个能力，嘿嘿嘿……”
“白哥，白哥？”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脸猥琐的刘泽。
“你咋了，笑的这么猥琐？”
听到这话，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说我？你这样，你现在打车去我家，进门左拐就是我的房间。房间里有张桌子，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个蓝色小镜子，你把它拿起来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
“我不去。”
“怎么不去？”
刘泽双手往后捋了一下头发，头向上扬起。
“我怕给镜子帅裂了。”
“……”
不得不承认，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自信，也不至于在梦中让他打的那么惨。
“家人们谁懂啊，上课遇上下头男了。”
随口评价了一句后，我们俩都默契地回到了学习状态。
因为我用余光看到，讲台上老师的眼神正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瞟，她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刘泽刚才的下头行为。
我在下面用腿碰了一下刘泽，由于我们之间多年的默契，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成功避免被当场抓包。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刘泽刚才的自信确实提醒了我。
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决，不如养精蓄锐，等拿到蓝裙女生的资料后再行商议。
一转眼，又到了放学时间。对此，我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每当我需要时间的时候，它的流逝速度就会格外地快。
夜幕笼罩大地，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在耳边疯狂缠绕，我的双眼也被各种各样的校服反光条和五颜六色的汽车灯光肆意污染。
“你…你好…”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中一阵诧异，因为我现在的位置已经离校门口很远了，看样子安明灵的家里人也没来接她。
“你好。”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好…好的。”
“你一个人回家？”
“我…一直…一个人……”
听到这话，我不免敏锐起来，从她平时的性格来看，她的原生家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但我又不能追问，万一真像我想的那样，我的追问会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思来想去，我决定换个话题。
“我送你回家吧。”
“嗯……”
在昨天，我就送过安明灵回家，当时只是单纯觉得她家的位置有些偏僻。
令我没想到的是，去往她家的路在晚上会如此阴森。
来到安明灵所居住的小区门口，可能是时间太晚的原因，每栋楼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还亮着灯。
“这小区……还挺独特的哈。”
“嗯……”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比较害怕这种环境的，因为我总感觉在每一个关着灯的房间里都有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在盯着我。
“那个…”
“怎么了？”
“气…气息…”
进入小区之后，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的安明灵此时却突然开口。我知道，她所说的其实是真气的问题。
“啊，那个其实就是真气，也是人自身生命力的体现。”
身旁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我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事…”
不知为何，我感觉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但她没有表达的意图，我也只好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的这种情况……我还是没有头绪。”
“毕竟我的真气只是帮助你恢复了神志，说白了就是在你的大脑中游走了一圈，而你的身体却在这之后独立产生了自己的真气。所以……”
“不用说了。”
兀的，一道声音传来，毫无情感，冷若冰霜。
我不敢相信平日唯唯诺诺的安明灵会主动打断我的话，更不敢相信她的语气会如此冰冷，给我感觉仿佛置身腊月寒冬。
没再理会愣在原地的我，安明灵加快了回家的步伐，鞋子用力踩踏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我怀疑下一秒她会不会直接跑起来。
反应过来后，我也立刻小跑起来，跟在她的后面。
“安明灵！”
我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
“怎么了？”
我跑到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是，安明灵并没有挣扎，反而平静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看不到它的颜色？”
安明灵的话语很是流畅，虽然不像刚才那样寒冷，但我依旧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如遭雷击。
心中各种各样纷杂的情绪交错杂糅，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几秒。
是啊，哪怕是无面道士向我输送了他的真气，我也依然看不到它的颜色，更不用说我本人的了。
我很清楚死亡的如影随形，也很清楚自己的生命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
哪怕蓝裙女生在我身边所有人的梦境中全部失手，她在梦中对我本人的生命力所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因为她的失败而消失。
没有车祸，没有疾病，没有受伤，正常生活，乐观地面对世界。
我就像一块长时间经受风雨摧残的野坟，看似完好，实则早已注定了四分五裂的结局。
“我……我没仔细看。”
我竭力去压制心中的苦涩，同时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作出回应。
“你是把它传给我后才昏迷的。”
一句话，我就知道了安明灵情绪变化的原因。在我昏迷期间，真气一直在她的身体里，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它的磨损程度。
如果她只接触了我的真气的话那倒无可厚非。
问题在于，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气。只要稍微一比较，她就知道我的真气已经脆弱不堪了。
再结合刚才我所说的生命力，安明灵很容易明白一件事：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没再说话，我低下了头。我知道，继续解释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啪嗒。”
水滴掉落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向身前安明灵。
黑暗中，我看到安明灵的脸上闪烁着一些光点。
我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想去给她擦眼泪，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她打掉。
我感觉她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一两分钟。直到我前方传来安明灵轻微的啜泣声时，我又一次上前。
“要不然……你自己擦一下？”
除了哭泣之外，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我帮你？”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尽可能轻地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这次的安明灵没有反抗，其实当她允许我靠近时，就不会再介意我为她擦眼泪了。
“你也知道，她一直想要杀我，所以我才尽量避免和你说这些事情。”
我把湿透的纸巾换到另一只手上，再次抽了几张纸出来。
“现在我的处境确实不是很好，但我保证，只要有一丝希望，我绝对不会去…”
“呜……”
没等我说完，身体就被安明灵抱住，轻微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抬起了头，看向夜空。
聚集在空中的乌云此刻已不见了踪影，皎洁的月光驱散了夜晚的黑暗。
停滞在空中的右手缓缓搭在她的背上，我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我当然知道她对我的担心，我也知道我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属于欺骗。
但是我没有办法，正如我所说的，我很清楚死亡如影随形。
我不能向安明灵作出任何承诺，甚至我都无法承诺明天我是否还会送她回家。
其实我大可以转身离开，逃避之后再次自我欺骗，说我的人生已经很好了，然后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面对安明灵时，一切自我欺骗都不攻而破。
所以现在，无论是安明灵，还是我自己，我都不想再继续欺骗下去了。
怀里的哭泣声逐渐停止，抱住我身体的手也慢慢松开。
安明灵用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在月光的照映下，澄澈明亮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
“相信我，我一定能活下来的。”
看着她的眼睛，我的语气格外的坚定。
“嗯。”
安明灵用力点了下头，随后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低着头一步步挪到了我的身旁。
当她从我怀中离开后，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为什么我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如此想着，我注意到身旁低着头的安明灵正偷偷观察着我。
产生疑问——深思熟虑——豁然开朗——得出结论
“哈哈，寄咯。”
低头查看，果然不出所料，我的外套被安明灵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对…对不起。”
“没事，回家洗一下就好。”
“走吧，应该快到你家了。”
“嗯…”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我们来到了安明灵家楼下。
“谢谢…”
“没事，快上去吧。到家别忘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
看着安明灵走进单元门，我脱下了校服外套，转身离开。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就把外套泡在水里。
“白生，衣服怎么了，这么着急洗。”
“喝水撒上了。”
“那你等它自己干不就行了吗？”
母亲眼中的怀疑愈发明显，我的大脑飞速旋转，随后灵光一现。
“刘泽的，白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