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淮州城
城门处，排队进城的人络绎不绝，被拦在道路两旁的是一张张蜡黄的脸，这些是中州逃难而来的人。
他们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不吵不闹，等着淮州城内的人救济。
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带着几个小厮在这里转悠着，每当看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便从随从手中抛出一个袋子，扔到他们父母的脚下。
在被挑中的夫妻中，有些女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而男人们却抓着不足半斤米的粮袋欣喜若狂，不顾女人的阻拦从她们怀中将哭喊着的孩子扯出来交给这些人。
杨宁在窗帘后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一切，眼前的情形仿佛为他展示了这混乱世道的一角。
淮州尚且如此，那么这些人的家乡，中州又是何等情形？
大齐建国之初，百废待兴之时中州可是负担起长安，益州，并州连同自己四州之地的粮食产出，在那时的重压之下百姓们却没有出逃的。
可是到如今，付出了一切的中州又换来了什么？
中州的百姓又换来了什么？
杨宁心里不由发问，他现在很想直接问问宫里的那位，难道他不知道中州，才是大齐的根基所在吗？
中州的百姓们哪怕已经过不下去了却只是想着去外地就食，却没有一个人说出造反的话，论对大齐忠心，除了那些皇亲恐怕只有这一地的人了。
“公子，孙维和陈伯来了。”
程瑜的声音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叹口气将帘子给放了下去有些萎靡的回道：
“进城吧。”
“唯！”
马车在程瑜的牵引下平稳而行，虽然山字营并未一同随行进城，只带了几个护卫，但印着浮雕的马车却无声的展示着杨氏高贵的地位。
排着队的百姓商贾纷纷避开，让出了城门间的大道，而那些守城门的府兵们一眼就看清了云纹，低头恭立在侧。
“陈伯，安排一下，在城外设一个粥棚，给那些中州来的流民送些饭食。”
进了城后，杨宁便对着跟在马车旁的管家陈伯说道，既然被自己看到了，那么总该要做点什么，
人，不能活的跟狗一样。
既然没人管，那他杨宁来管。
“公子流民太多了”
陈伯有些为难，城外的流民自今年起愈发变多了，往年淮州城内的大户也都经常在城外救济，但救得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久而久之便都不再救济了，只有淮州城内的官府每月发一次救济粮。
“杨氏在淮州可有粮店？”杨宁问道。
“回公子，有！但是淮州内的粮店”
陈伯的语气还是很为难，但却让杨宁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
“没有什么但是，你直接去安排。”
“程瑜，你跟着他，谁要是敢拦着，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杨宁掷地有声道，他一个嫡脉要做什么还用不着去跟淮州这边的别支商量。
“你们救济的时候用我青州杨氏的名义告诉那些流民，只要愿意去青州就给发粮！”
“派人禀报父亲，这些人我要用，让他先行安置。”
“唯！”
程瑜和陈伯一同应道，随后在杨宁的挥手下离去安排。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杨宁将手抬在身前狠狠一握。
宫里的那位不是拿中州布局吗，没关系，我不碰你的中州，但只要流民出了中州地界，有一个算一个我杨宁全都要了！
“公子，此事应从长计议。”
顶替了程瑜后的孙维牵着马绳，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曾经是杨氏主母的亲随，知道的事比程瑜要多得多。淮州这边的产业虽说名义上都是杨氏的，但别支杨林一脉在此地已经营非常之久，因此每年给青州主家上交一定的供奉之后，青州本家基本不再过问。
而如今杨宁这样一来，杨林可能不敢说什么，但是底下的人恐怕不会乐意。
“呵呵，孙伯，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爱唠叨。”
杨宁起身走出车厢，和孙维一同坐在车辕上。但他并未回应孙维的担忧，而是岔开话笑道。
孙维看着杨宁，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杨宁从小便喜欢抱怨他爱唠叨。
曾经小姐还在时，每次他要说话杨宁就会用小手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惹得主母一阵大笑。
“公子也长大，变得越发俊朗了。”
孙维笑着，沧桑的目光中饱含着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似欣慰也似黯然，心里默默的想道“若是小姐还在就好了…”
自己已经年近五十，虽然不知道还能陪着公子多久，但总算对得起小姐临终前的交代了。
“哈哈哈，是吧孙伯，我也觉得自己变得俊朗了。”
杨宁眉目飞扬，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孙维似乎能看到小姐当年未出阁时的影子。
“孙伯，我给孙文赐姓了，以后他就叫杨文了，您别怪我自作主张啊。”
杨宁如同小时候那般，双手趴在孙维的背上说道。
孙维膝下无子，以前母亲在时也曾劝他找过妻子，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当杨宁出生以后便一直护在他身边，更加不愿意找了。
没办法，杨宁的母亲只好拜托她的弟弟，鲁氏家主鲁辕将孙维的侄子孙维给送到青州。
本意是想直接过继给他当儿子好继承他的香火，谁知还是被他拒绝了。
所以孙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杨宁觉得还是要给他说一下。
“呵呵，公子不必顾及我，杨文能被赐姓是公子给他的福气，以后我要是去见小姐了，就由他替我护着公子，公子身边可不能只有程瑜那么一个夯货。”
“嗯，对了孙伯，杨文之前去追我的腰牌了，你可曾遇到他？”
杨宁想起杨文当时桀骜的眼神，不由问道。
“公子放心，您的腰牌被他追回来了。只是他左臂被那个王家的人给伤了，正在府内医治。”
说到此事，孙维想到杨宁此前将他们抛下独自下山遇险的事情了，脸色不由的沉了下去。
身后的杨宁心中暗道不妙，完了，又要被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