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走投无路的天才选手
第1章走投无路的天才选手
雨夜。
淙淙彻暮，檐雨如绳。
雷声一阵一阵在云层中凛冽轰响，反复敲击漆黑的夜幕，一道道闪电轮番将天穹打亮，大雨轰然倾盆，晚十一点整，zqg战队基地还是灯火通明。
zqg俱乐部，坐落在近郊的别墅群，交通十分方便快捷，门口就是购物生活区和车站。
周霆冷漠地穿行在暴雨绵延的雨幕中，他不自觉地伸手拉紧了自己的外套衣领，企图遮住一些雨中彻骨的寒意。
“到了。”在他身前，那个叫方野的男人略有些嘲讽地开口。
“……”
周霆没有说话，他跟着他的新队长方野，走进亮堂的屋内。
方野，电竞顶流，这个男人仅仅22岁就已经是豪门战队的队长。
周霆从他背后望去，死死盯着他，他有着小麦色健康的肤色，体格结实匀称，留着阳刚而充满男人味的短碎发。
此外，他穿戴着简单的运动衣，挂着故意整蛊而拆断的项链，反戴着鸭舌帽，如果手上再拿个滑板，活脱脱像电视里的体育明星。
这人模狗样，确实装的很成功啊……周霆腹诽着，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几乎要给他这副极具吸引力的皮囊给骗了。
但是周霆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方野不是人，是狗。
“唉……”
周霆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就在刚才结束的转会期拍卖，方野作为zqg战队队长和投资人，一掷千金，从原本的老东家那里抢下了周霆。
双方经过不太愉快的“友好协商”，签下了一份长达十年的全约。
这份合约既是天价，也是天大的代价。
说是天价——多年以后，当媒体采访周霆，问及当年为什么方野愿意给出这种程度的溢价买断他的比赛约，周霆都会很无奈地回答这样的质询：“讨价还价呗，长了嘴巴，知道求他。”
不然我要饿死在街上了——后半句，周霆从来没说。
说是天大的代价——十年，长达这种年限的合约放诸整个电竞圈实属罕见，几乎属于买断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
周霆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跳楼前欠下的巨额赌债，已让手足无措的周霆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方野有钱，签字费自然价格不菲，周霆也没得选择，他不得不签，两人就这样放下恩怨，一拍即合。
zqc俱乐部，大门。
滴——
配合着一串midi电音音源，磁卡发出机械般的声响，是一个温柔女士的电子合成声音。
“欢迎回家，无论您身在何方，心情如何，zqg俱乐部都是您永远的避风港。”
咔——
玻璃门应声向两侧缓缓打开。
夜里，来自各大分部、青训的选手们约莫有三十多人，夜里还在直播或训练，十分热闹，看上去一切井然，但他们在讨论一个话题——
“微博上各界都炸了吧？”
“天阿，刚结束的转会期，方队竟然买下了‘那谁’，真是让我王八毕业——鳖不住校了……”
“你这歇后语是什么网络脑瘫流行词？”
“买谁不好，真就敢买那个被全网黑的扫把星呗！”
“转会期地震，火星撞地球，方野的粉丝们爆炸咯，都在喷周霆，已经喷上热搜了！周霆不愧是流量密码，只要喷他肯定收获流量。”
微博热搜上，此事也是稳稳当当的第一：
zqg战队官宣，周霆接入链接！
原kcg战队刺客选手周霆（id：今夜有雨）经三方友好沟通，正式转会zqg俱乐部《异界》总部，担任队内刺客替补位置。
热搜之下，悬挂着热门评论，犀利的锐评无不昭示着这届网友在挖苦方面大有所为：
【不是冤家不聚头，周霆让人好上头】
【方野、周霆，谁是真的世界第一刺？这波李逵李鬼合作共赢？】
【绷不住了，雪藏是吧，打不过就买下来，钱真是好东西，可惜我没有。】
【周霆这种晦气东西都有人买？zqg有方神坐镇还缺刺客吗？买去扫地的吧？方神不如买我吧，我应该比他会扫地，我是男的，但我可以成为扫地阿姨。】
【楼上那位，我给你点赞了，让你置顶到前面丢人】
……
而俱乐部基地内，青训生们更是聊得十分热络。
“不懂就问，咱们老大是不是最近喝多了，他还记得周霆单杀他时候……比了什么手势吗。”
当时周霆太激动了，那是一个非常不文明的手势，《异界》职业联盟甚至因此给周霆禁赛一周加5000元罚款的处罚。
“清醒一点，方队就是故意报复他才把他买下的啊，方队就是最大的投资方，爱买谁不行啊。买过来还不是任凭拿捏。”
“方野高兴就行。周霆不就是条狗嘛，碰运气单杀了我们方队，有什么了不起。方队现在花点钱买条狗玩玩，为了羞辱他吧，谁让他得瑟，单杀了方野还比那种手势，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青训选手的声音大大咧咧地穿过玻璃门。
方野在这里停步，他半笑不笑看着周霆，他要故意让周霆全部听见。
并且，方野一直都很好奇，在这些难听的攻击下，一向要强的周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愤怒，是无助，还是只剩下苦涩，然后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完全猜不到啊。
可惜，周霆没有赏脸让他如愿。
周霆的冷静出乎意料，他的瞳孔像一潭秋水，古井无波，对那些尖酸刻薄的讥讽一点注意力都欠奉，就好像青训生们讨论的不是他，而是路边的石头，或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东西。
至于微博上那些流长蜚短，周霆早已清空自己的账号，卸载了那些社交软件，现在他的手机消息栏干干净净，只有几条催缴话费的信息，和银行卡余额不足的提醒。
开玩笑，当一个人生计都成问题，他才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恶意中伤。
方野见状，嘲讽地哼了一声。他的眼光扫过周霆攥得紧紧的拳头，都是老狐狸，哪看不出周霆是强装镇定？
当下，他也不戳破，而是隔着玻璃门，指向自家的青训队，对周霆朗声介绍：“这里是我们的青训生，个个都很优秀。”
他打算小小地阴阳怪气，且看周霆如何接招。
“明白，贵俱乐部硬件条件很不错，更是有你这样的明星选手，优秀是必然的，从他们刚才的谈吐中……着实可见一斑。”
周霆如此恭维着，见方野没什么表情，他顿了顿又说：“但人和人毕竟不同，对吗？就像我和你一同穿过今夜的雨，有些人能感受到雨，有些人只是被淋湿。”
似乎含有某种影射，方野听出来了。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嘲笑周霆无力又拙劣的反抗。
这时，玻璃门内青训生中，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们讨论的谁啊……周霆？我好像见过他，”一个有点胖的青训选手用一种独特的大嗓门说，“我打练习赛时看到过真人，真人还挺帅的，待人接物磊落大方，也不让人产生反感，所以，当时打完训练赛，我对他……路转路了。”
“好家伙，还路转路，你搁这十字路口打转呢？”其他青训选手笑成一片。
“啧。”周霆僵硬地听着，他有印象，这个小胖子曾经一起打过线下赛，是个很会来事的人。
“青训生都是小孩子，年龄普遍不大，你不必在意小孩子的评断。”方野戏谑地盯着周霆，漫不经心说。
“我没有在意，只是……”周霆犹豫了几秒，还未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他就闭上了嘴，可能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其实周霆心中想笑，因为自己今年22岁，又何尝不是小孩子呢？
就在这时，青训选手们琐碎的声音再次传来：
“考你们一个问题，方野老大本身就是第一刺客，为什么要买一个替补刺客……
“周霆不是在论坛上被方野粉丝喷烂了吗，因为得意忘形比了个不太文雅的手势，激怒了我们方队的粉丝们。”
电竞圈顶流方野，其粉丝堪称电竞恶势力，他们的战斗力在圈外都算能打，更何况圈内一个小小的新人周霆。
“这还用想，周霆肯定没人要啊，便宜货，自降身价被我们捡漏了吧？不过，全联赛也就咱们战队不计较经济收益、名声，买下了他，我要是他，我早都感恩戴德了。”
“就是，就凭他那个短命的赌鬼父亲，其他战队的广告赞助商避这个瘟神还来不及，嘻嘻……”
“嘘，他人就在外头，咱们小点声吧，虽说是雪藏，但毕竟人是正儿八经的一队，别给我们青训找麻烦！”
这里有尚未休息的青训选手二十人左右，他们的闲言碎语如刀剑一样凛冽，穿过玻璃后依旧清晰可闻。
周霆叹了口气，一面是缓解尴尬，一面示意方野自己听完了：“好了吗，满意了吗，你让他们给我准备的这些破台词我在其他地方早就听腻了，看在你是我老板的份上，我也花了不少时间耐着心听完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
见周霆刀枪不进，方野呵了一声，伸手拽过周霆的衣领，傲慢道：
“小可怜虫，你逞强的眼神真好看。”
浑身是雨、衣衫单薄的周霆在他看来确实可怜巴巴，唯有一双眼睛像星辰一样雪亮。
他松了手，放过了周霆，领着对方向前走去。
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刹那，周霆的手有些抖，一张俊脸冷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是他忍了下来，乖乖跟在方野身后。
离开青训区走廊，一行人走向训练室，他们的身影在亮烈的光线中穿梭。
“我……住哪？”前方就快抵达走廊尽头，周霆终于忍不住问。
被人议论他不在乎，他习惯了，他现在只是觉得很累。
他想把潮湿的外套和滑腻的鞋袜换一换，然后找到一个暖和点、干爽些的地方，蜷缩着休息一晚。
如果能有一杯热牛奶就好了，22岁的年纪，一米八的身高，还是可以长高的吧？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太高……这种饥寒交迫的时候，有杯牛奶该多好……可惜饮料售卖机要付钱……他没有钱。
周霆，本该是联赛最佳新星，今年春季赛mvp新秀，全明星赛候选人，原本在任何战队都是首发主力。
现在，他沦为了zqg战队的替补。
在合同上，黑纸白字写着，周霆也需要兼任战队队长方野的私人助理，悉听方野差遣。
——并且，这将是他未来十年的工作内容。
“签合同的时候，你说愿意当牛做马，我开玩笑说：当牛没意思，当狗才是真英雄。你一口答应了。现在，你都是我的狗了，还想住哪？”方野微微扬起嘴角，冷笑着将问题拋还给了周霆。
周霆却不为所动，他以一种漠然的眼神扫过方野充满侵略性和男人味的小麦色脸庞。
可惜，他毫不关心住处。
无非就是地下室、储藏室、杂货间呗。
过惯了苦日子的周霆不是没住过这些地方，他随父亲躲债的时候，有家不能回反而是常态。
躲在桥洞里凑合一晚是常有的事。
他抿着唇，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等候方野的发落。
方野也不着急，他慢悠悠的目光上下打量周霆的全身，像在欣赏自己的私人物品。
他看见，周霆的旧运动鞋看上去穿了有些年头了，鞋头有了深深的折痕，鞋内早已在雨中因为灌水湿透。
事实上，周霆也感觉到脚上传来紧贴皮肤的滑腻感觉，他拧着眉，说服自己尽可能忽略方野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zqg战队基地内，银灰的墙壁，线条简约，充满了几何造型的内饰和家具，各种抽象的整体设计看上去有些高端，也让他这样失魂落魄的闯入者在门口看上去是那么格格不入。
“基地没位置了，住我屋吧，去二楼。”方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微笑着说。
这笑容，陡然让周霆浑身发毛，在这之前，他还从未见过方野笑成这副模样。
方野，zqg战队队长，《异界》电竞联盟的顶流，被粉丝们誉为“刺客之神”。
在刚刚结束的转会期拍卖上，方野队长很愉悦地达成了一项收购——从今天开始，单杀了他、对他比出不敬手势的周霆将成为他的替补，效力于zqg战队刺客替补席位。
这不是普通的替补。
是一场虚伪的交易和残酷的雪藏，方野动用一切关系，让kcg俱乐部在转会期低价挂牌周霆，他亲自买下，要让这位“最佳新秀”被扼杀在赛场之外。
这一切的原因，都发生在春季赛上。
春季赛，半决赛中，初出茅庐的周霆对上了状态巅峰的方野，战斗一触即发。
方野纵横赛场两三年，“刺客之神”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而周霆是国榜新秀，被人称为“小方野”、“方野的继承人”。
饶是如此，毕竟周霆只能算“低配方野”，这位没有上过赛场的新人场外支持率始终为0，所有人几乎都不看好周霆，老道的分析师和稍有经验的解说，都通过数据预测，认为赛场经验丰富的方野可以随意拿捏这位新人。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方野无论是经验还是技术，都彻底凌驾于周霆，他享受比赛，肆意玩弄这个新人，故意利用场地，将周霆耍的团团转。
他讨厌周霆被人冠以所谓“方野继承人”的称号，他不需要继承人，他就是刺客之神！
他利用队伍的团队优势肆意捉弄周霆，周霆几次尴尬地扑了个空，气的牙痒痒。
但是，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方野在执行他最熟练的一套连招，打算给周霆致命一击时，他失误了。
准确来说，这次失误本就不具备被抓住的可能性，它太快了，如同昙花一样一闪而逝。
但是，周霆，联赛新星，竟然抓住了方野的这次失误，创造了奇迹，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对位单杀，“刺客之神”方野缔造的不败神话就此告破。
与此同时，被方野戏耍了整整一局，气的满脸通红的他，一股复仇的快意涌上大脑，场外观众的山呼、胜利的快乐、俱乐部的奖金……所有一切都如同电击一样的激动轰鸣着他的大脑，他下意识朝对面的方野比出了一个——不太友善的手势。
方野在对面冷冷地看着他。
当晚，联赛对周霆的手势进行警告，并进行了罚款公示。
在处罚审判上了热搜、定罪证据确凿的这一刻，电竞顶流方野的粉丝们终于开始行动了，憋了一下午的他们，利用各种黑料对周霆的微博完成了一次定点爆破。
在方野粉丝的深挖下，周霆悲惨的家世和跳楼的赌鬼父亲被血淋淋地曝光、呈现在大众眼前。
1楼：“什么，原来周霆父亲就是那个赌博跳楼的电竞国手吗？”
2楼：“赌二代啊，怪不得手势这么熟练呢，是不是他们都很喜欢这种手势啊，粗俗。”
3楼：“周霆，腻麻麻似了。”
一时间，关键词常驻热搜，全球瞩目，甚至连外国赛区的吃瓜群众们齐聚一堂，各路玩家偿其大欲，牛鬼蛇神们的好奇心得到了超频的满足。
嘲讽，谩骂，讥笑，在这一晚，在周霆的微博上，络绎不绝……
四处筹钱、替父亲还债的周霆因此成为全网嘲笑的对象，许许多多尴尬的黑料被曝光——
交不上水电工单、购买超市廉价临期面包、父亲被强制执行的文书……
那些小编们、kol头部达人、运营们，仿佛掌握了流量密码一样闻风而动。
他们发现了，只要发布和周霆相关的内容图文，就会获得大量流量，人人抢着做，人人都抢着黑。
也就是在那一刻，周霆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家门口贴着的催款单，被邻居们为了短视频流量而录下发到网上；他恳求自家kcg战队经理多给点工资周转的微信截图，也被一些神秘的渠道莫名其妙的公开了。
甚至连他发在朋友圈的广告，在此时此刻有心人的操控下，都变成了网络上的笑料，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在众多黑料宣发矩阵中，他冷漠地清空了自己的微博，删除了这几年来的所有博文。
但人被逼急了，总归有些脾气，为了呛方野的粉丝，周霆做出了一件更让方野粉丝跳脚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微博名改成了阴阳怪气的“方野永远滴神”，还在评论区留下了一条留言：
【方野永远滴神】：
盘古开天你递斧，女娲造人你捏土，孔子读书你叮嘱，关羽向你学练武。你的操作那么强，你的粉丝有力量。
写完这段阴阳怪气的赌气话，这位遭受网暴的男孩气呼呼地卸载了微博。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方野粉丝被这条微博瞬间引爆，一股更为狂暴的热浪席卷互联网，各路粉丝进入战斗状态，各尽所能将热度发酵持续一星期，将抨击周霆当成了毕生事业。
【周霆这鬼物，逆风输出果然一直有一手的，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他什么时候糊？我就等着他糊穿地心谢谢。】
【没红过，谈什么糊？无名小辈罢了。要不是蹭方神的流量，谁知道他啊！】
【不懂尊重老前辈还想红，真是有够好笑的。】
【都说了近亲不能结婚，你们好好看看周霆是什么后果。】
……
在这一周内，热搜前十牢牢锁定周霆，甚至连娱乐圈都无法与之争锋。
可是，正主已经撤离，仅仅留下一地鸡毛，方野粉丝在键盘上当然不能如愿，于是他们将手伸入了现实，周霆陷入目前的窘境十分痛苦，那一段时间里，他外出时都要小心翼翼，戴好口罩和墨镜。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更痛苦的事情即将发生，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噩梦正在降临。
——转会期，方野一掷千金、不择手段，要向kcg俱乐部买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