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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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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枝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先前犹豫,可如今我想帮他了。”李谣是眸光亮闪,坚定道。

    “为何?真假不论,你那点三脚猫儿功夫能不能保好你这小命儿还两说。”沈枝意并不看好。

    李谣是拉着她,切切言道:“我先前是觉着,这话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毕竟药奴这等事我几乎闻所未闻,牵扯上王郡丞便是牵扯到官府,我确实也没有这能力。那位王郡丞在清河的名声很好,洁清自矢,廉明公正。”

    沈枝意当然知道,正要说些什么好劝她便被打断。

    “可转念一想,倘若王章,王郡丞真是这样言行不一,行为恶劣之人呢?”

    她越说面上笑意愈深,沈枝意恍然大悟,“你是说……”

    “在青山寺的古籍里,我并不一定真能寻到如高先生所说的纠误,我并不曾学习校书,遑论运用其间道理。如若真的搜寻古籍,纵使我看的书册再多也难以深入钻研。”

    “和尚跟我说,不知真假便去寻真假。我想,我该去试试。倘若为真,那我也算是纠出一个错,这也是我进司经馆的令牌。倘若为假,我也还有藏书阁可用以寻错。”

    这话不错,进退皆可。

    李谣是会武功,心里有谋算,一腔热血想进司经馆。沈枝意想,她无论如何也该支持她。于是她按下那点忧虑,在车轱辘碾路的声响里,郑重地同她说:“你放心去做,我会帮你。”

    “你这样说,我会哭的。”李谣是眼里泛光。

    这只是她的事情。

    沈枝意嫌弃般撒开她,“有钱能使鬼推磨,姐姐我正好缺什么都不缺钱。”

    李谣是扑哧笑开,只让她替她派出暗桩查查,余下之事还待她细细思索一番。

    一餐饭用毕,李谣是在山下逗留了一日,翌日晚间沈枝意才将她送回青山寺。在山脚下落马车时候,李谣是怀里还被沈枝意塞了好几个胡麻饼。她也不推辞,毕竟她确实喜欢。

    临别时,她远远望了一眼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隮阳台。似乎有黑影扭动,她眯了眼了没捕捉到。

    欲要再看,耳边沈枝意喋喋不休还在叮嘱什么,她压住了她的手,道:“我过几日寻你,你先走。”

    沈枝意瞧她古怪也没再说什么,刚走几步,李谣是又上前抽走了随行护卫的刀。

    “大哥,宝刀借我一用,下次还。”

    在护卫的震惊里,沈枝意点了点头随她去。

    她还不了解她吗?

    李谣是见沈枝意马车离开,即时转头朝荒林走。

    静静摸近隮阳台,她没有看错。

    两个黑影并一袋黑色的东西宿在月色昏昧之间,荒林黑幽幽,不知名的虫鸟扯着声凄惨地叫,更显静谧瘆人。

    黑衣蒙面者,伏袋悄悄,而黑袋里有人挣扎呜咽,这二人似是拐卖的人牙子。

    月华如水,她映着光的半边脸姣好素丽,神色晦暗,投下的影子拉得细长,一半沐浴在月光里,一半阴在昏暗中。

    她站在隮阳台旁,正好在他二人后侧。

    “来这儿,作甚。”幽幽开口,宛如鬼魅低语。

    二人遽然一惊,转头回望。听见不同于男人的声音,黑袋的“唔唔”之声更是激烈,伴随着哭腔。

    “来得正好,荒郊野岭,捕了一个小女童,正缺一个小娘子来解闷。”其中一人嘲弄。

    另一人附和,哂笑。

    而李谣是淡定从容,拔出那把刀插在地上靠着。

    二人见她身形单薄,连刀也拿不起,不自量力。

    “不若,先杀后奸?”

    心中歹念更甚,二人相觑一眼便提起刀一左一右直冲她去,刀锋带着狠毒毫不留情朝面上刺。李谣是旋身一躲,朝后一蹬树干毫不惧怕地迎着二人之间敏捷而去。

    刀锋迅疾擦过女子的衣裙,腰间环佩玎当。

    来者未曾想到这纤瘦的姑娘会武,没能反应过来。李谣是急速朝中穿行,经过二人时陡然侧身,裙裾翻动,身姿轻盈,在月光之下绛红的裙裾犹如剧毒的蝴蝶纷飞舞动。

    没等他多看两眼,她手上寒光一闪又亮出一把银匕首逼近他脖颈,鲜血迸溅造就血花。

    下手之快让人一愣,温热流淌才感受到刺骨痛麻。被伤之人丢下刀,瞪大眼睛捂着脖子,止不住的鲜血从指缝流出,痛地倒下,就要昏厥。

    “杀了她——”那人朝另一人怒喝。

    李谣是好整以暇,双手持刀舒展眉目看向来人,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轻足点起,来人紧接刀剑跟着她的身影。她往后退,他便追上,刀光闪闪跟随着刺向她,在树皮上擦出刀割之声。

    没过几招,她就反应过来了,此人只攻不守。

    李谣是心下一笑,趁他接近之际猛然翻身执着匕首狠敲他的腕骨,他手上一痛,刀跌落在地。随之他恶狠狠怒视她,疾速出手,掌风直冲她脖颈,用了十足的力气要她劈死。

    李谣是转身侧过,在他抬脚之时随即伸腿绊他一下,此人一时大意就要踉跄,她就在他身后,猛地将匕首插入后心。血液四散,顿时泄力,他目瞪口呆,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失了意识,眼珠圆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荒林之中偶尔惊落几片叶子,飘落无声。只有脚下踩着的杂乱的野草,被折弯了腰。

    月色还是那般皎洁,荒林之中树叶沙沙作响,扯着声音凄厉叫着的虫鸟不绝于耳,就像刚才那样,没什么不同。

    作恶者,当死。

    可惜,一手血污,衣裙沾染了迸射的血滴,借来的刀与匕首上也鲜血滴流。虽说从前学过的招数足以应对这二人,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刀了,腕骨已然作痛。

    她皱眉揉了揉,又想起什么,偏头回看,眸中明星煌煌。

    喊着要杀她的人低低喘息,在安谧的夜里显得沉重清晰。他一双眼里盛满了惶遽,手捂着的伤口干涸的血混着鲜流的热,苍白的嘴唇哆嗦,一只手撑在地上拖拉着后退。

    李谣是踱步过去。

    泥土,枝叶,裙裾拂过,是一道悠长的催命符。

    那人不顾着痛,抖动着往后躲。

    李谣是蹲在他身旁,他退无可退。她神色淡然,抬手一扎,那人不过刹那就闭上了眼。

    她拔起匕首,就着他身上穿着的黑衣擦了擦上头的鲜红。

    “唔唔——”黑袋里有人带着哭腔□□,许是感受到了沉寂,害怕地挣扎滚动。

    李谣是站起身,走过去割开那袋子。破口处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那是一个被绑着手脚封着口的孩子,泪痕干在脸上显得可怜。

    李谣是伸手拿下她的封口,她便迅速出声:“你是来救我的吗?”

    “为何会觉得我是来救你的?”李谣是轻笑,随意扯了把草擦拭匕首的血迹。

    那女童看见匕首就吓得缩进黑布袋,一双圆圆的眼却落在李谣是身上。她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发丝微乱,纵使身上带着腥血之气擦拭那柄银匕首,却眉目平和显善。

    她颤颤地开口:“你杀了他们,就是来救我的。”

    李谣是迎着她的目光,蹲在地上平视她,“小姑娘,如果我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她垂眸:“没有比那更坏的了,如果你是黄雀我也甘愿被捕。”声音稚嫩却又坚决果断。

    李谣是听后浅笑,将她从袋子里拉出来,拍了拍她褶皱的衣服,道:“说说吧,我考虑考虑是否做这个黄雀。”

    女孩连忙点头,“我被拐了,他们又从人牙子处将我拐走。”

    李谣是眉心一跳,这孩子还真是曲折。

    “我将你送到县衙里。”她当机立断。

    小女孩额头垂下发丝的脏乱,李谣是稍稍抚平,露出她一张尖瘦的脸。她心里一叹,不禁哀怜,开玩笑地问:“你不怕我是黄雀了?”

    女孩咧开干裂的唇笑道:“可你不是呀——”她眼睛亮闪闪的,伸手指了指天,“你是一个好人,就像天上的仙娥那般好哩。”

    黢黑的荒林之上,大夜弥天,渺无际涯,满缀繁星点点。而一轮弯月当空,明光千里。

    李谣是将人带走回青山时,已是星月辉映,明河在天。衣裙沾惹血腥混着尘土拂过地砖,如同鬼魅行经山路,斑斑血迹,殷红暗淡在白皙肌光之上显得夺目。

    这一日,可真是累极了。

    她的武功本就不精,近年也疏于练习,如今蛮力用尽之下周身疲乏。兄长从前总是教导她自省自律,而今倒是丢的一干二净。

    杀了两个奸恶之人,救下一个孩童也不错。能帮则帮,善慧说的不错。她无能救下死在她面前的乞子,却能挽救迷失的孩童令她得以归家。

    起码,那女童还能回家。而她,早已没有了家。

    揉了揉肩膀酸痛,她走快了两步。

    玄黑宁静之下,山里的草木晃动飒飒作响,声声入耳。她揉了揉眼,借着一点朦胧的薄光,沿阶而上。青山寺早已是一片安谧,她默默翻身进寺回自己的屋子。

    关上院门,四下沉寂,她疲惫走入,正要推开房门时侧目瞧见地上投下一小片奇异的影子。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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