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果报应
此人盯着鹿青音看了一阵,似乎在隐忍怒气,过了一阵,什么也没说转身带人离开了。
鹿青音看着几人背影,心中明晰,想要查此案的背后之人绝不会是这银甲的主人,否则他们也不用半路来要这案情卷册。
鹿青音上前查看太岁少傅,人倒是没什么事情,只不过之后的事情定然有他受的。
银甲一走,遍地都是被杀的府差,鹿青音朝东边看去,那里升起袅袅青烟。
兔子走上前道:“师爷,找不到江公子。”
鹿青音这才担忧的朝周围探看,突然听到东厢房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整个少傅府一片混乱。
鹿青音与兔子行到不远处,就看到江见时低头立在一个隐蔽的墙角,闭着眼正在念什么,鹿青音与兔子急忙行过去。
此刻日照正高,四下倦暖,可偏偏那东厢房又阴又寒,角落里更是卷了些尘风,吹的江见时衣衫凌乱。
还未走近,鹿青音就看到有个小孩子从东厢房前幽黑的走廊跑了过去,心中猛的跳了几下。
“你看到了吗?”鹿青音站在不远处慢慢停下脚。
兔子问:“什么师爷?看到什么?”
鹿青音没再往下说,他也不好吓唬兔子,又往前几步。两人方才被假山遮去的视野,此刻一下子豁然开朗。
那东厢房门口跪着十来个下人,个个儿痛哭流涕,口中哭叫着:“老太太!”
方才晕倒的太子少傅,此刻已经苏醒,跌跌撞撞往东厢房跑,鹿青音想上前看个明白,胳膊轻轻被人拽住。
鹿青音回头,不知何时江见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发生了何事?”鹿青音问。
江见时手中捧着个木钵,往人群方向轻轻一挥,鹿青音和兔子就看到了另一种景象。
寒气像是缕缕烟瘴,暗侵厢房帘帐,所有跪地的下人背上都背着孩童,那些孩子两眼黑洞洞的一片,蹲在这些人身上往那屋里探着,待到少傅闯进屋内,帘帐大开,一个弓着腰的老妇人捂着脸,挣扎着从众人身上爬了出来,说是爬,身体却穿过了这些下人,也没什么人看得到她。
她似是在呼救,但发不出声音!
那些孩子从众人背上跳到老妇人身上,一双双黑色的小手撕扯着,刨挖着老妇人的脸。那老妇人满脸是血,痛苦不堪,然而此景除却江见时,鹿青音与兔子,谁也看不到。
老妇人似乎感觉到有人能看到自己,披头散发,满脸黑血,舌头在半脸大的口中搅着,滴着恶心的脓汁,她的四肢以奇怪的姿势,疾速往鹿青音与江见时的方向爬来,身子后面拖着长长的如同蛇尾一般的孩子们。
兔子吓的险些失了魂魄,一把抱住鹿青音,几乎要喊出声,被鹿青音一把捂住嘴。
这些孩子翻滚着蹦跳着啃噬她,像是饿了数日的恶犬!
鹿青音下意识带着兔子往江见时身后躲,兔子没站稳,不小心被地上的土坑绊了一下,翻着跟头往鹿青音这边挤,这一绊立刻惊扰到这些孩子的恶灵,他们黑洞洞的眼睛往这边瞧了一阵,突然,跟着一阵凛冽的寒风纷纷朝着他们扑来!
刹那间,一道红光闪过,天空出现四只红色烛台,烛台中现出一本书,书页自动翻开,江见时对身后两人道:“退后。”说完盘膝而坐。
江见时眼眸中化出暗红的枝桠,在红烛的旋转下,他周身散出金光,只听得天空中传来诵经声,声音响彻云霄,但除了几人,没人能够听得到。
那声音像是百千万的众僧合诵,刹那间,周围百花齐放,草木摇摆,大地像是割裂了一块,带着这些婴灵以及鹿青音和兔子一同升上半空。
如此殊胜,鹿青音只觉心中清净,方才恐惧化为乌有,整个世间犹如清风拂过。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一转头湛蓝的空中却出现了一团火影,那人哭的很悲痛,声音越来越清晰:“青音,林青音!救救娘,救救娘啊”
鹿青音心中油然生出哀恸,眼泪止不住的流出。
“娘你在哪?”
那团火影越发清晰,像是一个女人,她看着的并不是鹿青音,而是江见时!
她哭道:“青音,救我。”
鹿青音唤着她:“娘,我在这里!”说着就要朝那团火影跑去,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哪里能动上半分?
四下的诵经声盖过了那人的声音,一股压迫感慢慢袭来。
“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
鹿青音浑身灼热,那清风舒凉之意早已退却的干干净净。他看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手却慢慢抬高,指向江见时。
鹿青音不明白,又被不知哪里来的热量灼的几近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唤道:“江兄江见时”
唤了两次无人应答,他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又再次尝试:“指月!江指月!停下来!”
突然四周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被一块块撕裂的黑暗,慢慢聚拢,有着亮光的缝隙被那黑暗吞噬,那些缝隙从大到小,直到消失
再次醒来时,鹿青音已经躺在了马车上,路不平稳,车晃的厉害,想必已经离开了皇城。
鹿青音慢慢坐起来,身子还没坐正,就被一双手揽入怀中。
鹿青音发懵的抬头看到江见时低头时的嘴唇,又迷茫的看了眼对面盯着自己的兔子:“我怎么了?”
兔子高兴道:“师爷可算醒了!看来真的无事了!”
鹿青音又看了眼江见时,听他道:“方才我超度婴灵时,你突然就昏过去了,可能是太累了。”
鹿青音的确乏沓,连日来都没有睡好觉,此时慢慢直起身子,问江见时:“少傅的母亲,死了?”
江见时点头:“儿子作恶,本应恶有恶报,可母心之纯澈,水不能溺,火不能灭,她为保儿子,宁可将所有罪孽归于一身,永堕地狱,受挖眼蚕食魂魄之痛,倒是令人动容。”
鹿青音闻言,低了头,呆呆的看着一处,许久才道:“果真有地狱之苦?”
江见时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本无地狱,亡魂死后所见泥犁皆是因果使然,种恶因,得恶果,地狱是自己心念所造,困缚自己的,惩罚自己的都是自己。”
鹿青音垂眼:“少傅的执孝实则是害了他母亲。”
江见时道:“我已经尽力超度她,但她的苦难取决于是否对自己的儿子有过多执念,若是她放不下,定然会被恶灵折磨到太子少傅身死。”
鹿青音:“太子少傅的事情想必没这么简单,事情牵扯到朱呈川,师兄定然受连累。”
江见时:“那便是之后的事情了,现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鹿青音点了点头。
兔子此刻有些疑惑,问道:“师爷方才在太子少傅府是怎么猜到那少傅将婴瞳做了自己老娘的药引子?”
鹿青音道:“东为上宾位,若在家中,东边都会安排尊者,比如一家之长及一家之主居住,我们进府之时,东厢房的位置冒着缕缕青烟,烟味来自于燃烧榆木皮和秸秆,这两物是制香的原料,所以府中高台办法事为假,东厢房办法事为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再看那婴瞳送去的位置正是东侧一角的传送房,那个房子往往连接高台上下,可传菜传药,所以,婴瞳要么送进了厨房要么送到了东厢房。”
兔子疑惑:“那师爷怎么知道是少傅的老母不是老父?”
鹿青音微微一笑:“太子少傅曾是辅佐太子的老师,太子十几年前因为银库贪污和私自养兵谋逆被废黜后身亡,少傅便成了朱呈川的老师,只不过那时朱呈川已经有了超越其他人带兵行军的能力,这位老师也就成了架空的闲职,每月拿着俸禄,住在睚眦王府旁边享着清福。这太子少傅早些年亡了父亲,膝下又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家中唯有一个老母比他的命还重要,这么一算他母亲今年应该到了杖围之年,肾津缺少,肝胆行之不畅,早年老眼昏花,这些年全盲,都是在意料之中,只是”
江见时:“只是什么?”
鹿青音疑惑道:“若说老人年龄大些,眼盲看不到并非什么奇事,更算不得重病,民间百姓若遇此,好吃好喝照顾到寿终正寝便罢了,可太子少傅为何偏要做这些恶事?就为了自己老母亲能重见光明?”
江见时放开鹿青音,斜坐到一侧,问道:“想必是受人挑唆。”
鹿青音抬眼看他:“对了,你方才出去找谁了?”
江见时揭开车窗的布帘,看着马车外嗖嗖而过的景,说了句:“老熟人。”
鹿青音看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困意重新涌上眉梢,他轻轻打了个哈欠,靠着马车又睡了过去。
回到黍江,鹿青音埋在案头开始写案册,除了江见时捉妖的细节,他事无巨细的将所有脉络捋的甚是清晰,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当然包括银甲军的几次相救。
一直到第三日晌午,出门归来的单株禾才匆匆而来,刚一进门他并未有任何关于没有保护渔村的愧疚之色,而是道:“鹿师爷了不得!这么快就将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了。”
鹿青音面上稍带冷淡,回礼道:“这是海镜应该做的。”
单株禾想要打听一些内情,都被鹿青音巧妙的回避了,单株禾自是也不愿多淌这滩混水,他早就想到此事牵连之人哪是他一个小小知府能够管得了的,既然鹿青音不愿说,反正他也问了,面子上的功夫也做的很好,除了没有派兵保下渔村让鹿青音如同吃了死苍蝇,他也没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况且他认为渔村那些破落户死上几个也没什么关系
单株禾与鹿青音说了不久,唐璁年就匆匆赶来,鹿青音将完成的案册交给唐璁年道:“大人,此事是属下查到的所有案件相关情况,除了黍江之外,其他妓馆有关的人命案我也一并了解清楚,梳理在案册当中了,如果其中有什么问题,还请唐大人操心一二,属下并无官职,有些事情不好插手。”
唐璁年急忙点头,抱着沉甸甸的案册站起身给鹿青音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