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长宝
鹿青音与江见时并肩行在前往淮歌云烟巷的路上,寒峭的江风将鹿青音的脸冻的微微发红。
江见时转头看他,柔声问:“冷吗?”
鹿青音轻轻摇头:“还好。”他微微仰头看江见时的目光:“怎么?我脸红?”
江见时笑笑,他见兔子跑去前面红薯摊上买红薯,又看四下无人,从衣袖中伸出手,犹豫着想要拉鹿青音。袖子轻轻蹭着,江见时又怕鹿青音害羞像上次一样跑了,手指蜷起又放下,两人指尖刚刚碰到一起,鹿青音突然道:“江兄觉得,想要压下这桩案子的人会是个什么官位?”
江见时默默将手一收,道:“首先要越过大理寺卿,也要越过刑部,就连都察院都要忌惮,官品至少三品以上。”
鹿青音点头看向涨潮的江面,微微抿唇:“龙王”
“你信吗?”江见时好奇问。
鹿青音回眸:“你信我就信,你是捉妖师,你说了算!”话里生了逗趣之意。
江见时看着他通红的脸蛋,想捏一捏,又暗暗忍下。
鹿青音好笑:“你再这么看着我,撞树上我可不管你。”
江见时闷笑,急忙向前看,果真有棵大树就立在自己面前,险些真的撞上!
他跟着笑开:“你倒是好记性!你难道忘记了?过去你也总这样盯着我看。”
鹿青音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那是自然,江兄是真的很好看。”
“哈哈哈哈!”江见时大笑:“果真自古君王难过美人关,可我并非美人,青音你怎能用‘好看’二字来形容?”
鹿青音好奇,一双清亮的眼睛眨了眨道:“那该怎么形容?”
江见时突然放开胆子抓住了鹿青音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只能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鹿青音在大街上被光明正大的拉手,整个人瞬间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股猛血直冲脑门!他心跳的像奔跑的野马,结结巴巴道:“你就是就是人怎么还像一个人?”
江见时声音如同玉器,低沉时仿佛有乐声缠绕,他攥紧鹿青音本就不打算逃脱的手,撩拨道:“像你的夫君。”
“”
鹿青音慢慢驻足,怔怔的看着江见时,脑子空白一片,脸红的就剩鼻尖还有些肤色。
江见时被他一扯,也站住脚步,坏笑道:“怎么了?”
鹿青音紧张的结巴:“腿麻了”
他很是丢脸,竟然被江见时一句话说的血脉不通,两腿发软,等到恢复时,兔子已经抱着三个烤红薯奔了过来。
“师爷,公子!怎么不走了?”
江见时暗笑着放开鹿青音,转头看向远处江面,状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鹿青音手上被包裹的温热消失,急忙也跟着江见时目光看去,只见江边隐隐约约现出了一座祭台,方才被树木遮挡着,两人没看到,此时慢慢的显露出来。
“祭台!”鹿青音看向江见时。
江见时道:“此处怨气甚大,皆是被杀阴过,江川之上,隆隆之声,都是天怒之音,设了祭台却毫无用处,说明此祭台并非祭思祭过之地,而祭杀之地!”
两人一路走到祭台附近,简单的石盘叠成三层,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放了些已经腐坏的肉食和高香。祭台周围有八根阴阳柱,上面雕着恶兽和拴着铁链的魑魅魍魉。
江水涨潮,已经淹至第二层,阴阳柱后停泊着一条简陋的小船,连渔船都算不上,船上侧躺着一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衣,看身材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这少年郎睡了一阵,似是听到有人说话,迷蒙的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金丝束冠,凤目微阖的人站在祭台上向江面眺望。
少年郎瞬间瞪大了眼睛:“神仙!”
闻言,不远处的鹿青音和江见时都转过脸。
少年郎又揉了揉眼睛,才道:“原来是两个俊俏公子。”
兔子见有个比自己小的少年在船上,立马生了兴致,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少年郎清醒后,故意将语气放的不善,道:“我是这里的看守,你们要干什么?”
兔子一听他如此没有礼貌,年纪小小就敢直视年长者,登时不乐意了:“你说话这么冲做什么?这里又不是你家!”
鹿青音急忙将兔子扯到一侧,弯腰问道:“小哥气质不俗,是官府的人?”
少年一听,心情好了起来,坐起身子得意道:“我虽然不是官府的人,但我爹是渔村里的老大!”
鹿青音又道:“渔村?已经涨潮了,为何要守在这里?”
少年道:“下个月要祭龙王,我需要守着这祭坛别出什么岔子,不然我们淮歌明年就打不到鱼了!”
“如何祭龙王?”鹿青音笑着问。
少年撇嘴道:“你是外地人吧?”
江见时走到鹿青音身边对少年笑道:“是外地人,听说这里龙王爷能求风得风,求雨得雨,我三人专门来瞧瞧!”
“你听谁胡说?”少年郎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道:“我们淮歌的龙王爷脾气可大着呢!喂不饱就要毁渔船,毁水坝,指望龙王老爷能帮你得风求雨?想都不要想!”
“喂?”江见时微微弯腰,认真道:“怎么喂?”
少年郎挠了挠脑袋:“听说那龙王老爷会变成恶鬼,去寻找刚生下的孩童,专门吃他们的眼睛!若是吃不到,就不高兴!我们渔村先前也有孩子被吃了眼”
“长宝!你在干什么?”
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喊。
鹿青音与江见时转头看去,见一个健壮黝黑的汉子急匆匆的奔来
叫长宝的少年显然有些害怕,一屁股从船上跳起来,紧张道:“爹,我,我我我看坛子呢!”
那汉子似乎很是凶悍,径直走到鹿青音与江见时身边,恶狠狠的瞅着他二人,道:“马上涨水了,你们在这里要干什么?”
兔子跳到前面,不满道:“我说那臭小子像了谁?你!吼什么吼?这里是圣庙不成?还不让人看了?”
那大汉厉声道:“命不想要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兔子一双大眼睛瞪圆丢丢的道:“你谁啊?这你家啊?”
鹿青音不紧不慢道:“淮歌云烟巷甚是出名,我二人带着小侍来附近游玩,恰巧来到此处。”
那长宝少年瞬间不高兴道:“你们明明方才说是来看龙王的!”
那大汉脸色越发不好,黑黝黝的带着一股子狠戾之气:“游玩?脚上踩着官靴到处游玩?我看你们就是来送死的!”
兔子叫道:“你个老树梆子怎么说话呢?”
江见时将手放在兔子肩上,示意他不要多言,而后柔声道:“大哥是个聪明人,我们的确不是前来游玩的,这么说也是无奈之举,我等受官府之命,前来调查龙王的案子。”
此话一出,那汉子脸色果真变了变,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江见时看向鹿青音,鹿青音倏尔明了,从腰间掏出个黑虎石牌递给那大汉:“这是知府大人授予的牌子。”
大汉仔细端看了许久,对二人道:“两位大人是要查龙王毁船的案子,还是龙王食婴的案子?”
江见时轻轻笑着,脸上写着“诚恳”二字:“自然是龙王毁船!知府大人要我二人来体察民情,虽然龙王老爷之力不可控,但渔家失的渔船还要悉数给诸位补上。”
大汉不太相信:“当真?”
江见时“啧啧”两声,对大汉道:“大哥不信我的,还不信这持着黑虎牌的大人么?”说完胳膊轻轻碰了碰鹿青音。
鹿青音旋即道:“淮歌水产输送黍江各地,鲍鱼之肆更是在江北风生水起,淮歌以东又盛产鱼油、鱼腺胶和鱼鲊,若因这龙王爷搅了黍江水产,朝廷征收鱼课钞银时,知府大人也没法交代。”
此言有根有据,大汉当即信服,直言直语的埋怨道:“既是在江边,本不该得罪龙王老爷,但我们渔村的人真的已经很难度日!船毁了不说,也没人敢随意在这江面上打鱼,日子久了,饿肚子是小事,没钱看病,村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鹿青音道:“所以我们来看看有没有法子让这龙王爷息息怒。”
“法子?”大汉讪笑一声,用力摆手:“没有法子,只有让龙王老爷吃了孩子眼珠子,龙王老爷才能饶了我们!”
江见时见状,轻轻叹气:“知府大人急火攻心,若是他的眼珠能救大家,定然早早就献出去了!”
鹿青音愣了愣,回想了一阵,似乎没想起来单大人说过这句话
江见时又看了看天,道:“今日不知又是雨还是又是雪,反复无常的很,大哥,我二人查案定然不在一天,淮歌的客栈因为发了水患都闭了门,能否麻烦您给找个落脚的地方,好让我二人晚上歇息?”
大汉闻言滞了片刻,又听长宝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二人道:“爹,既然是官府的人,不如就让他俩住在咱家?咱家不是还有个西屋,一直空着?”
“好啊!”江见时即刻道,他微微扬眉,拽着鹿青音给这大汉抱拳:“那就谢谢大哥了!”
这大哥显然没反应过来,心里还没答应,可受官府的人这么一礼,当即支支吾吾道:“喔好好啊”
大汉在江面看了看,又将供桌清理一二,对长宝道:“江水还需些日子才能完全涨起来,今日有客人,就先带着客人回去吧。”
长宝一听高兴的从船上蹦回岸边,问:“爹,你呢?你不回去?”
大汉不耐烦道:“你先回去,爹还有事!”
长宝“喔”了一声,带着几人率先往渔村走,毕竟年纪还小,方才还与兔子针尖对麦芒,此刻小哥儿俩却边跑边闹,玩到了一起。
鹿青音问江见时:“你怎么知道这假石牌会派上用场?”
他手里攥着的正是方才给那大汉看的黑虎石牌,这是江见时之前在知府院子里捡的黑石头,闲来无事花了一个时辰雕出来的。
江见时道:“这唐大人单大人身居高位,怎会晓得下面人的辛苦?便是要我们查案,连块令牌都不给!我若不假造上一个,遇到些蛮横的,难不成真的要出手?”
鹿青音微笑,不置可否。
又听江见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官府令牌是什么模样,自古黑虎牌都是帅兵用的,名气也大些,糊弄这些渔民,还是有些作用的!”
鹿青音惊讶:“所以,知府的令牌并不长这样?”
江见时取过石牌一边把玩一边道:“我哪里会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噗!”鹿青音忍不住笑出声:“你险些将我也糊弄过去了,我只当你是刻着玩,定然也照了模子,没想到它什么也不是!”
“怎么会什么也不是,方才不是还帮了你吗?”江见时略微嗔诮道,一双眸却似笑非笑。
鹿青音看着他略显得意的样子,突然拽过他,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声音很小,动作也很小,前面两个孩子都没有察觉。
江见时呆住,一手覆上自己的脸,惊讶的看着鹿青音。
鹿青音笑着摇头,一边走一边道:“算我赏你的!虽然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快走吧!”
江见时笑开,跟在身后得寸进尺:“只有脸?你早就想的就是这里?其他地方呢?嗯?青音!”
鹿青音加快步伐假装没听到,他自然知晓江见时说的哪里,但此般在街面上定不会由着他胡闹。
两人一路话虽不多,但都翘着唇角,勾走了淮歌江边的那抹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