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破案小日常之鬼恋(上)
萧瑟的北风在深夜清扫着萍碎,蜿蜒的小路两旁枯枝横插在当空,遮蔽了朦胧的月光,枯叶擦着地面卷起浮灰,窸窸窣窣中隐约传来一阵疾奔的脚步声。
罗家村就在不远处,村口灯火通明,另一个方向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远远奔来两个面无血色的人,妇人五旬有余,身型踉跄,拽着一个十五六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脚下像是生了根,每跑一步都摇摇欲坠。
妇人喘着粗气:“就快到了,到了就有救了!坤儿,快些跑,快些!”
小郎君弱柳扶风,嘴唇青白,两眼浑浊,没什么神智的跟着。
突然一阵腥风刮过,他猛的甩开妇人的手,跪倒在地,两手捏着自己的脖子,登时脸色青紫,两眼微凸,血丝蔓延白色眼仁,舌尖微吐!
妇人大惧,扑上前就要去掰开小郎君的手,可她身为妇人,气力羸弱,任是用指甲划破他的手,也不见松开。
“坤儿,坤儿放手!”妇人哭嚎着,无助的朝周围唤着:“救命啊!救命啊!江大师!救救我儿啊!”
声音裹挟在越发狂暴的寒风中,瞬间消散。
小郎君突然松开手,痛苦的向妇人抓过来,他嘴里低鸣:“母亲,救…救我……”
眼看他已经奄奄一息,突然一阵唢呐声从罗家村方向的密林里传出,紧接着一道金光直冲小郎君而来!
唢呐吹的喜庆,犹如夜里赶着嫁娶,其中断断续续夹杂着诡异的戏调子。
风,唰的静止,方才被卷入高空的枯叶,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那小郎君看着轿子,瞬间通了气息,喘的头脑发晕,汗流浃背。
妇人眼看着那顶金色的轿子停在眼前,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
“江大师!您总算来了!”
轿子落下,四个红衣壮汉席地而坐。
妇人心生畏惧的向后挪了几分,期盼的看着轿子里,可心中那金衣如仙的人没有出现,反而先钻出个有些跛脚的清秀公子,那公子率先跳了下来。
妇人愣了愣,不敢确定民间传言的谪仙就是眼前之人。
公子又讨好的朝轿子里伸手:“别生气了,有什么回家再说!”
轿子里的人一声没吭,也不出来,看样子是在赌气。
公子又将脑袋探进轿子,不知道咕哝着说了什么,轿子才微微晃动,一个白色衣摆上绣着仙鹤,外罩红纱的人在清秀公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妇人拉扯着自己儿子,抬眼一瞧,两人都有些愣怔。
那男子面色懒沓,凤眼微挑,眼眸清淡莹亮,一张脸便称谪仙都有些轻佻,只是身上带着些酒气。
他不情不愿的瞥了眼旁边那清秀公子,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骂着什么。
妇人看了一阵,突然回神,拽着自家儿子跪地就磕:“谢江大师!谢江大师搭救!”
江见时面色这才有所好转,对妇人道:“我不是给你回了信,要你在家好好待着,你带着他跑出去作甚?”
妇人苦不堪言:“大师,家中已经待不了了,听街坊说衙门请了鹿师爷在罗家村破案,想着您一定在,就连夜追来了!”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鹿青音,心道大名鼎鼎的鹿师爷应该就是个这个面容清秀,傲雪如松的公子了。
鹿青音看着那小郎君丢了魂儿的模样问:“可是受了惊吓?”
妇人点头:“吓得不轻!”
鹿青音上前探了他的脉搏,微微皱眉:“的确病重。”
他看向江见时道:“此地离他们二人的村子甚远,不如就回到罗家村,让这小郎君休息休息,我也好为他好好看看。”
江见时不想搭理他,嘴里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二人坐着我的轿子先去罗家村,我们马上就到。”
妇人看着那金灿灿的轿子和四个长相奇异的轿夫,有些退却,但又看自己儿子垂着脑袋,一步也走不得,索性同意了。
轿子走出一段距离,妇人从窗口探出脑袋,就看到江见时张牙舞爪的声讨着什么,鹿青音皱着眉头不停解释,心下定了定,应该是没找错人,听闻他二人应该是……夫妻……
“你让我解释几遍?你怎么一喝酒就要无理取闹?”
“这跟喝酒有什么关系?鹿青音,没有你他活不了是吗?找了小馆儿就好好过啊?又回头来找你?他还要不要脸?”
“那是他的事儿啊?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便是三妻四妾,便是一夜都逐出家门,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为何我梦里你二人会行鱼水之事?”
鹿青音重重叹气,蹙着眉:“你做个梦而已,梦是事实吗?梦能当真吗?”
江见时气的脸色通红:“我的梦向来准!你一定背着我做了什么!”
鹿青音气的张口结舌:“你准什么了?上个月梦见马大人犯事儿入狱,吓得我急忙写了信去,没想到马大人非但没事儿,还升了官儿!准吗?你说你的梦准不准?”
江见时咬牙切齿:“这个梦和那个梦不一样,我告诉你鹿青音,他葛云衡一日不彻底娶妻生子,我一日不安心!”
鹿青音无语:“他如你我一般,是个断袖,怎么娶怎么生?”
江见时突然驻足:“他就是喜欢你!他不是断袖,他若是断袖,当初为何没看上我?”
鹿青音想都没想,抛出一句:“全天下也不是人人都要喜欢你啊?”
“你什么意思?”江见时登时竖了眉。
鹿青音莫名其妙:“我什么意思了?我哪那么多意思?”
江见时:“你半年前趁我下山捉妖,与葛云衡把酒言欢的事儿,说忘就忘了?”
鹿青音脑袋疼:“半年前了,因为这事儿你都气了多少次了,每次说好不扯老婆舌,怎么又开始了?”
江见时恨恨的盯着鹿青音背影:“你说谁老婆舌?
鹿青音脑袋大,转过身又开始哄:“不是说了,这事儿过去了,你老提,我都解释几十遍了,还让我怎么解释?”
江见时静了静,阴郁道:“好!鹿青音!你嫌我烦,那我就如你愿!这次捉鬼,索性让它直接杀了我!我不在了,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与葛云衡在一起喝酒撒欢儿了!还能少了我这个麻烦!”
鹿青音脚下一顿,急忙转身走回去,隐忍怒气认真道:“撒酒气就撒酒气,吵架归吵架,你若再用你的性命要挟我,我就真生气了!”
江见时还想说什么,眼睛斜到鹿青音那条微跛的腿上,又住了口,忍了忍愤愤的生怼了句:“这不是你想的吗?”
说完抬脚就走,背影倔强而又傲娇。
鹿青音叹了口长气,追了上去。
……
罗家村不大,鹿青音方才破了案子,此刻返回,邻里街坊再次扫榻招待,此地没有什么客栈,几人住进了一个农户家中。
一切安定后,才听那妇人娓娓道来。
原来,这小郎君名叫李坤,带着功名是个秀才,家世虽非名门望族,却无温饱之忧,上有一位长兄,与自己相差十来岁,这李坤俨然是李家的宝贝疙瘩。
十五岁时,李家来了一位嬷嬷,在李家后院营生,来时还带着十六岁未出嫁的香姐儿,香姐儿面容清丽,鸦鬓轻垂,一双圆丢丢的大眼睛很是灵动。来到李家不久,就与李坤互相生了情意,两人如天雷地火,初尝男女之事后,一发不可收拾。
李坤父亲几年前病逝,家中有些产业,搅的李坤母亲无暇顾及内院。
两人之事很快传到了李坤母亲耳中。
香姐儿出身贱籍,断然不可能进了李家的大门,李坤母亲便给了那嬷嬷几十两银子,打发她二人离开。嬷嬷得了钱自然乐意,但是香姐儿是个犟骨头,春心萌动又怎会离情郎而去?她百般纠缠,一直到翻过年头,李坤名落孙山,与举人擦肩而过,而自小与他玩耍到大的纷纷中了举人和贡士,李坤心中生了落差,这才想与那香姐儿分开,用心读书。
开始香姐儿上门纠缠,李坤还好言相劝,到最后李坤生了厌气之心,索性叫下人将大门锁了,不让香姐儿进门。香姐儿悲痛欲绝,摧心剖肝,拿着利刃在李家大门口以死相逼。李坤虽表面不为所动,但内心也略有焦灼,生怕闹出人命,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在香姐儿闹的不可开交之时打开了大门,将人放了进来。
那香姐儿先是痛哭流涕,哀求李坤不要将她抛弃,可李坤决绝,心知自己与香姐儿身份有差,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贱籍女子断送了前程,于是好言相劝。可那香姐儿执拗,一心扑在李坤身上,倒是不求名分,只求陪伴。李坤与自己母亲被扰的烦了,索性也不再劝说,反而用了侮辱之词,希望来些硬的,让这香姐儿生了退缩之意。
不曾想,香姐儿烈性,受了一番侮辱后,竟一头撞在了李坤院子墙上,花白之物涂了一墙,李坤登时受了刺激,又吐又泻,养了数月才有了好转之意。
数月后,李家就生了怪事,李坤睡觉的卧房门总是自己打开,睡到半夜被冻醒的李坤几次关门都看到院子里有个女子在用头撞墙,次次鲜血脑浆四溅,然后转过头惨兮兮的看他。
刚开始,李坤觉得自己生了幻觉,后来被吓得魂不守舍,屋内守满了下人,可就这样他仍然害怕,甚至能感觉到香姐儿掐着自己脖子索命,让他喘不上气来,几次之后,他便有些癫傻。
鹿青音一听,看向江见时问:“可有妖怪?”
江见时没看他,对着妇人道:“李坤身上倒是没有妖邪之气,但的确是有些鬼气。”
“鬼气”
妇人微微哆嗦:“是……香姐儿?”
江见时:“尚不知晓,但此鬼祟并未有恶念,且有藏身之地。”
他想了想问:“家中可曾请过道人做法?”
妇人急忙点头:“有过,请了三个道人做法,符纸的灰喝了半月有余,但是并未见效,反而那鬼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江见时微微皱眉:“这倒不该,江湖术士也并非全无本事招摇撞骗。”
他看向李坤的脖颈:“这掐痕?”
不等妇人说话,鹿青音道:“看指长和方位,应该是他自己掐的。”
妇人立刻摇头:“定然是香姐儿回来操控了我家坤儿,是她掐的!江大师你方才说香姐儿有藏身之处,她究竟藏在何处啊?”
江见时道:“道人做法,一般要供奉香火和果食,再将香灰塞进荷包佩戴于受事之人……”说完又自言自语:“难道不成那香姐儿的冤魂是藏在那荷包当中?”
闻言,妇人大惊,伸手就要摘李坤的荷包。
李坤吓的闪躲:“不能摘!摘了她就来了!”
鹿青音与江见时双双不解,看向李坤。
江见时循序诱导:“为何摘了她就来了?什么意思?”
李坤吓得神智不清,嘴里咕哝:“每次……每次摘了荷包……她就来找我了……”
“不对!”江见时突然道:“不是荷包。”
众人抬眼看他。
江见时看向那荷包,琢磨一番:“小郎君这荷包有辟邪之用,虽挡不住恶鬼,但对付寻常冤魂倒是有些效用。”
妇人怔怔的看江见时:“江大师的意思是?”
江见时:“香姐儿并非恶鬼,但怕荷包,小郎君摘下她就会出现,那她定然藏身在一个寄了相思之情的物件上,才能时时搅扰的他生不如死。”
李坤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绢子,又恐惧又嫌弃的扔在地上,颤颤巍巍:“这是她绣给我的!大大大师香姐儿在这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