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贵人殁
“汉赵与河间刘匡结盟已攻下大梁?”
朝堂大殿之上,燕王愕然瞠目,双脚不禁瘫软倚在龙椅之上。呈报使臣跪于朝堂中央不敢抬头,神色极其凝重。
百官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半晌之后,中书监令司徒骏进前一步:“为虺勿摧,为蛇若何。当年不除刘匡已是养虎为患,而今又与汉赵刘渊结盟。臣下尚且听闻近日来凉国亦有意与其二者结盟,如此一来,联盟军若以交州晋安两州郡,沿水路进入江左,跨山峦踏入江西,我岚朝纵使固若金汤,也定猝不及防。”
燕王眉峰紧蹙,道:“北方诸国,迭为兴替,还得荡荡中原,已沦腥膻之地,而今又得以暴易暴的胡人相助,百姓沦胥,终日难安。奈何朕继位不久,政局不稳,难以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正在这时,侧位的安达福接到后宫太监的急报,神容大变,急忙凑到燕王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但见燕王面色急转直下,顿然瞪大了眼睛。
“退朝!”
急呵一声,燕王转身离开,大步移驾后宫而去。
原来是后宫急报柳贵人无故腹痛以至昏厥,小产尚且不论,更已是危在旦夕!
燕王心急如焚,直奔静安轩而去,但见轩外大小宫女太监守护,太医令来往汲汲,皇后携卫夫人同雪才人于轩外等候,见燕王来此,连忙行礼。
“情势如何?”燕王目不斜视,径直来到门前。太医令下跪回道:“贵人面色青黄,时渐羸脊,臣日前为贵人诊脉,脉象平稳绝无异常,而经适才探脉,贵人体内气血逆流,脏腑甚虚,不知是何所致。”
燕王又急又气,已是说不出话来。久久在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一句:“你!你这个废物!”
“臣下该死只是微臣习医多年从未见此症状,方才查过贵人近来服用安胎药物亦无半点异常微臣医术浅薄,还请陛下赐臣死罪。”老太医令摇头叹息道。
冷怒低哼,燕王杀心大起,厉声道:“无用之人,还蛊惑于宫中,朕就依你之意,赐你死罪!”
话音落下,燕王身后随从侍卫便是将太医令押了下去。
“陛下息怒,妹妹吉人天相,虔心礼佛,自有菩萨庇佑”皇后秦氏好言劝道,可话还未说完,便招来燕王的冷眼相对:“朕从不信天命吉言,柳贵人无故遭难,后宫难辞其咎。”
秦氏面色聚变,当即下跪:“是嫔妾疏忽大意,未敬后宫一主,还请陛下责罚。”
燕王鼻翼喷张,胸脯一阵起伏,淡淡摇首:“罚自然是要罚的,目下当务之急是柳贵人的病势,若她稍有差池,朕定不轻饶!”
燕王怒威慎人,雪姬与卫夫人已是齐齐跪下,万不敢抬起头来。
望着燕王心急如焚的背影,雪姬不易察觉间亦是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哼哼,柳贵人活不过今日,皇后难逃其责,后宫怕是就要易主了。”
日头西落,静安轩外一片映红,足足几个时辰过去,里外进出的太医令亦有十数个,燕王每每都会拦下一人询问,但结果皆是摇头叹息,跪地请罪。
终于,直到长廊上点起了烛火,红彤彤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时,屋内传来了一丝骚动,燕王终于时按耐不住,破门而入,但见侍奉的宫女齐齐跪倒在地,奶娘和太医令跪地颤抖,已是汗流浃背。
“陛下恕罪柳贵人腹中胎儿怕是”奶娘哽咽道。
“罢了,贵人如何?”隐隐咬牙,纵使丧儿心痛,燕王也得顾及柳贵人安危。但却见太医令面如土灰,老眼之中尽是哀愁。
“你给朕说!柳贵人现在如何!”燕王怒声斥道。
太医令摇首叹息:“贵人突生重疾,微臣寻觅药方皆无此症,适才老医令被陛下处斩,微臣临危受命难以保住贵人性命”
“死,你也给朕去死!”怒令下达,太医令和奶娘皆被带离。
掀起帷帐,燕王顿然大惊,柳贵人的睡榻之前摆满了铜盆,铜盆之中尽是满满的鲜血!
这些鲜血多是小产留下,而其中亦有不少来自柳贵人的呕血。这无不令燕王心惊胆跳,目光扫视而去,柳贵人面如白雪睡在榻上,眸子似张似合,神志不清间似在说着什么。
燕王大急,冲上前去,几名婢女连忙跪地阻拦:“陛下龙体,万不可沾染血光!”
“朕要见自己的女人,还惧这些!滚开!”一声龙威怒喝,吓得宫女们亦是不敢再有阻拦。两个箭步上前,缓缓来到床榻边上。
或许是因为恍惚间望见燕王的轮廓,柳贵人幽幽弱弱地喊了声:“陛下,您来了”
“朕在,朕就在柳儿身边。”
燕王牵起柳贵人冰冷无力的小手,轻轻贴在自己温润的脸颊上,一双洞悉权谋的眼昭然若揭:“朕来看你了。”
“陛下”柳贵人很想说些什么,但虚弱的身子让她无力到连一丝气息都难以发出,只能用孩提般蚊蝇声和泪水稍稍代替
纵使再坚如磐石的心,都难以抵住女子温情的泪。燕王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却迟迟未有落下。
柳氏是雪姬进门之前最后的女子,她出身将门,却心如止水,胸怀德善。燕王依稀还记得初见她时那躲在闺外娇羞的模样。
或许秦氏和卫氏,皆是仕途的考量。但柳贵人,却是燕王真心爱过的女子,她心地纯良,与世无争,心中仿佛永远住着一个少女,天真而浪漫。
“夫君”她又一次呼喊着,而这一次,她不再尊称燕王为陛下,而是像世间任何平凡的夫妻那样,称其夫君。
这一声夫君来得兀然又来得凄婉,燕王终是难掩心头之痛,泪水决堤而出,哭喊着:“柳儿!朕对不起你!”
看见了燕王的泪,听见了他嚎啕的哭声,柳贵人无力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容,正如他们初见之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