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海棠未雨
宋清欢瞧着雪白宣纸上那狗爬一样的字,暗暗摇了摇头,且不说诗如何,都说字如其人,想来今日他们是无法得偿所愿了,果见一斯文男子走出来,只拿起纸看了一眼,就恭身一礼,“诸位还请回。”
男人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我都来了五六回了,每回都说依景做首诗即可,我好歹也是考上过秀才的人,怎的就入不得你们的眼?”
“实在不好意思,多有得罪,这是小店的规矩,还望公子莫为难在下。”男子一副儒雅模样,说出的话也礼貌,可却不容置疑。
“算了张哥,这酒楼可是和硕王世子的,不可在此闹事。”有人扯了扯那男人灰色的衣袖,“快些走吧,咱们不过平头百姓,惹不起这些个皇亲贵胄。”
男人被人半拖半拽的走了,还不甘的又回头瞪了那男子一眼。
宋清欢看热闹看的正专心,忽闻一道男声传来,“这位姑娘可是来小店用餐的,小店的规矩姑娘可知?”
宋清欢这才看向这锦袍男子,轻点头,“嗯,方才知道了。”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姑娘请!”
宋清欢在雕花暗纹红木桌前站定,拿起笔,歪头沉思半晌,漂亮的簪花小楷跃于雪白宣纸上: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男子见她写完了,拿起来展开,不禁念出了声,抚掌,“姑娘才华斐然,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可将此诗赠于小店?当然,下面会属姑娘的小字,不知意下如何?”
宋清欢却转身问冬梅,“我的小字是什么?”
冬梅“不知”
那男子怔忡,半晌笑道,“姑娘如此才华,不若现起一个可好?”
宋清欢想着这也不是自己写的诗啊,全是上学那会儿被逼无奈背的,幸好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哪好意思属自己的名字,“海棠未雨。”
男子愣了愣,旋即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这小字不知可有出处?”
宋清欢已经缓缓往店中走去,闻言只淡淡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心染红尘,一半诗意若从容。”
店中装饰奢华,却又很低调,瞧那梁下悬着的琉璃灯盏就知这酒楼主人非富即贵,一水的雕花红木桌椅,虽是大堂,却并不似其他酒楼那般吵闹,跑堂小厮也穿牙白短衫,干净利落,墙角边摆着时令花草,幽幽檀香弥漫。
“姑娘今日这诗当属上乘,随在下去楼上包厢吧。”男子温和一笑,带着她们往楼上走,期间并不多话,只简单介绍了一下楼中规矩和招牌菜式。
包厢不大,可容五六好友相聚,临窗是张软榻,铺着湖蓝锦被,床几上摆着檀木小几,绞丝缕空香炉正冒着淡淡轻烟,一只红泥茶壶,并四只白玉小杯,窗外碧阑干低接轩窗,结了冰的湖尽收眼底,楼下人声嘈杂,喧闹非凡,楼中曲调清幽,香气袅袅。
待她二人坐定,有小伙计拿着菜单过来,她们不问,他也不开口介绍,只安静候在一旁,让宋清欢对这酒楼好感倍增。
宋清欢一一扫过那些菜名,最后点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蟹黄豆腐,并一盅排骨汤,“先这些吧。”小二点头应是,转身就出去了,还替她们将门轻轻阖上,宋清欢这才将脸上的面纱取下,长吸口气,“憋死我了。”
冬梅嗔怪道,“这么薄的面纱哪就这么夸张了,姑娘怎的一道青菜也不点?”
宋清欢已经斜坐在小榻上,轻轻将茶放在泥壶中,瞧水沸腾,升起袅袅热气,“在家还没吃够?”
冬梅一噎,五姑娘说的倒也是,之前大夫人刻意打压,她们全年见不着半丝荤腥,每日里的桌上摆的就是青色,菜就那么几种,反复的上,看了就没胃口。
“瞧着这酒楼主人定是不缺钱的,待客的茶竟是龙井。”她慢慢斟一杯,又给冬梅推过去一杯,“还是新茶,口感绵软,带着清香,你也尝尝。”
冬梅喝一口就放下了,嘿嘿直乐,“奴婢喝不出什么不同,反正都是茶,味道大差不差。”
宋清欢白她一眼,“家里的全是茶沫子,喝一口全是渣。”瞧着杯中起伏的绿色茶叶慢慢舒展开,宋清欢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些。
“反正不如姑娘你煮的奶茶好喝,甜丝丝的带着奶香味。”冬梅不满的撇撇嘴。
“牛乳也不是每日都能送的,我倒惯的你嘴刁起来了。”宋清欢的观念里并无奴婢主子一说,只将她们当成家人,当成姐妹,她们在她面前也渐渐放松下来,没外人的时候甚至会一同躺在床上谈天说地,嬉笑打闹,有时相拥着就睡过去了。
小二轻叩门,得了应允才鱼贯而入,将菜一一摆好,又放了两碟精致点心,半垂着头恭敬的道,“这是掌柜送给姑娘的,姑娘慢用。”说完又都安静的退出包厢,再无多话。
宋清欢一看那碟中点心就乐了,“嘿,咱家的点心。”
冬梅伸长了脖子一瞧也乐了,“可不是嘛,来这也能吃到自家点心。”她们的点心上刻意拓了个遇字,是宋清欢找人专程刻了模子,秀气小楷,旁人轻易模仿不了。
冬梅吃的头也不抬,“少吃些饭,多用菜,又没人同你抢。”宋清欢将鱼腹上的肉夹到她碗中。
她每道菜吃了几口就放了筷,端起半温的汤喝几口,“冬梅,你的手艺也很好,有想过今后也开个酒楼吗?”
冬梅被汤呛到,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怎么可能,就我这种身份。”又压低了声音,“再说我可是暗卫,是签了死契的。”
宋清欢没再说,她知道凡是签了死契的,想要真的脱身重返自由身是很难的,再者这年代对女子有着诸多规矩教条,她回不去了,就只能顺应,唯独婚事,她必须得自己做主,若真寻不到,便远离喧嚣,买住小院,关门独过,也好过同众多女子抢一个男子,日日为了争宠手段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