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米柒的过去

    “米……米柒，你怎么回来了？”女人拧开门把，另外一只手还在整理自己随手拿上的睡裙，屋内的男人裸着上半身悠闲地靠着枕头玩手机。当女人看到门外站着眼眶发红的女儿时，整张脸由平静快速转为惊恐，系扣子的手和声音也随之颤抖，她眼中的害怕深深刺痛着米柒。

    她七岁那年，父亲因为爱上别的女人离开。米柒还清楚的记得，她拿着好不容易得了满分的卷子跟着提前出差回来的母亲回到家，蹦蹦跳跳的想要找到父亲得到他的认可。她却站在父亲与母亲同住的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声来自女人的叫声和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她很惊奇也很害怕，直到妈妈跟上前温柔的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抬头正准备开口，却看到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眶也慢慢变红，手颤抖的拧开门把。

    床上正拥抱的赤裸男女受到惊吓，一个激灵都坐了起来，特别是那个化着厚重眼妆的女人，估摸着年龄应该比妈妈年轻，发出尖锐的惊叫，慌忙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充满敌意地瞪着母亲和她。

    而她身旁的男人，戴上窗边的黑框眼镜，相比恼羞成怒的女人，反而平静的直视面前这个同样拥有美貌且相伴七年的妻子，一言不发。

    米柒懵懂的看着眼前整张脸几乎快要扭曲的女人，再看看保持沉默的父亲，他沉默得让人心头一寒。

    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的妈妈此时颤抖着，哪怕再倔强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决堤。

    空气就这么凝固了几秒钟，倒是第三者先开口：“呵，竟然你也看到了，我就不妨直说了。阿原他早就厌倦了和你在一起枯燥无味的日子，说准确点是他根本没爱过你，赶紧离了吧，看着都瘆人。”说着，她的眼里折射出清冷的光，得意得笑着，像极了后宫得到皇帝恩宠的妃子。

    妈妈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那个小人得志的女人，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父亲：“是这样的吗？”米柒注意到，父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紧张的看着妈妈，看样子她在极力控制着。

    “要不是你发神经提前回来，我们……”

    “闭嘴，轮不到你插话！”那道凶恶的光寒冷刺骨，是从米柒平日里温柔的妈妈眼里射出来的，她以前从未见过。母亲瞪了一眼旁边的第三者，然后指着父亲，语气丝毫不允许对方迟疑：“我让你说。”

    见父亲只顾自己穿上衣服收拾东西，母亲擦掉流湿脸颊的泪水，身体也不再颤抖，后来米柒才明白，那是作为公司领导人的母亲阅历堆积起来的表现-遇事很快的理清思路，恢复冷静。其实她在见到今天这一幕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所有答案，只是最起码用力爱过，所以狠狠的受伤了，也所以，她失去了往常的沉着。

    母亲痛苦的闭上眼睛，指着根本还不懂人情世故的米柒，又睁开眼睛，平静的问道：“孩子怎么办？”

    “怎么办？”父亲伸出他那只带好名牌手表的手臂，示意正处优势的第三者保持沉默，然后露出像不良青年的痞子笑，嘲讽提出这个问题的母亲：“她就是个孽种！要不是当初家里逼着我跟你结婚，你觉得我真的会跟你过日子吗？你不会还幻想着什么长长久久吧？拜托放过我吧？”说着，他也失去了往常在米柒印象里的稳重，甚至恶狠狠的指着她，唾沫横飞。

    她才七岁，她还没有学过孽种这个词，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她。只是看着父亲牵着穿好高跟鞋的女人转身准备离开时，哇哇的哭了起来。她大声的哽咽着，跑过去扯住父亲的裤子，跳着想把手里的满分试卷给他看，她哭着说：“爸爸，我考了一百分！爸爸，你别不要我和妈妈还不好！爸爸……”

    没想到，正是她口口声声叫了七年爸爸的男人，义无反顾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地推开她，哪怕对他一个成年人来说力度不算什么，却足以把一个孩子甩出去。

    那张被米柒当做可以取悦爸爸的、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得到鼓励和拥抱的试卷，皱皱巴巴沾满泪水，孤独的飘落在地上。米柒愈发难过和不解的哭着，想要起身去拉住快要出了门的父亲。却被妈妈几乎跪着蹲下的紧紧抱住，无论她如何挣扎着抓她的脸，母亲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个事业有成的女人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再次崩溃，她哽咽的摸着怀里孩子的头，痛苦的说：“别怕妈妈不会离开你的，你还有妈妈……”

    父亲一次也没回头，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第二天起，米柒每天在学校都会无缘无故的哭，老师实在是没办法了，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决定把她先接回家，等她想回学校了再送她去。因为除了作为母亲的她，没有人能够懂得女儿的难过。但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离婚后她把工作辞掉了，平时出去做点闲杂工赚够母女俩的日常消费，剩下的时间用来陪伴女儿和释怀过去的那七年。有时候她看着以前跟米原的照片会想，他难道真的没有一刻爱过自己吗？她不敢去细思。

    米柒的日子开始变得很简单，早上醒了就躺在被窝里面对着墙壁发呆，直到妈妈叫她起床才吃饭，下午便看看动画片，到了六点准时站在家门口等着-父亲总是那个点下班，过了十点才肯回来。她曾经问过很多次母亲，爸爸不回来了吗？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母亲看着天真的女儿，心如刀绞，却只能一次次抱着她，告诉她她还有妈妈，别怕。

    以前米柒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从小到大没有抱过她没有给她买别的孩子都有的布娃娃。她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扑进爸爸的怀里，可以撒娇和爸爸要好多好多的玩具。而她的爸爸，总是一声不吭的在房间对着电脑，除了全班第一的表扬以外也不怎么对她笑。所以，她以为只要自己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爸爸就会很高兴的抱抱她，就像那张皱皱巴巴沾满泪痕却被米柒藏在柜桶里的试卷。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带别的女人回家，为什么他不要自己和妈妈了，为什么他不回来看自己。

    直到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父亲头也不回的决绝、一次次翘首等待换来的失望，她从七岁到了十九岁。她明白了，父亲当年根本就没有爱过母亲，但迫于家庭的压力，他们结婚了。而这段婚姻里，父亲选择了出轨，背叛了母亲，还是以那样难堪的方式来结束和母亲没有爱情的生活，然后抛弃了一对妻女。最为致命的是，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孽种，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憧憬都是笑话。

    这些年来她被街坊邻居当做八卦嘲笑过舆论过，被同班同学欺负过辱骂过嫌弃过，只因为她没有爸爸。她恨他，恨他当初不负责任的跟母亲结婚，恨他的出轨，恨他说自己是孽种，她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家里的事情她从未对林硕余提及，不，应该说是任何人。她不喜欢提起来，她根本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会让她努力堆积起来的坚强，快乐，支离破碎。她希望自己没有那些回忆，没有痛苦，她希望自己以后得到的真情，不再是伤害，也别遇见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