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争执
天边泛起鱼肚白。
战斗已经结束，杨拓割下一块破布擦拭剑身，平复内心的悸动。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
心理难免有些膈应。
忽然，前方人群爆发一阵欢呼，“赢了，我们赢了。”
潘姓中年人走出人群，站在刚刚厮杀过的地方，称赞道，“臧头目真英雄也。”
臧宣霸折断插在身上的箭矢，一丝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他背对着众人，强作镇定。
一脚跨过地上的尸体，又将涌到喉咙的淤血吞咽入腹，他持着染血的长剑，冲副手吩咐道：“去三石寨，里面有咱们的人。”
副手左臂受创，担忧地望着他，“霸哥，你的伤？”
“无碍，无碍，些许小伤而已。”他深深喘了口气，冰凉的冷气钻入肺腑，顿时令他脸部一阵抽搐扭曲，“去，喊杨小兄弟过来。”
“好，我这就去。”
副手收刀入鞘，缓缓朝后面的杨拓走去。
中年男子立刻舔着厚脸恭维道，“张英雄，辛苦了。”
副手本名张翼，他皱着眉回道，“潘家主，快让大家出发，再等下去，朝廷的追兵就要来了。”
“是是是，张英雄所言极是。”
潘严连连应和，转身朝家眷吩咐道：“现在，所有人都跟着臧头目走。”
话罢，抬着老妇人的板舆再度升起。
杨拓将短剑擦拭一番，鲜血开锋以后的宝剑，似乎多了几分熟悉。
张翼拨开吵吵嚷嚷的家眷，冲杨拓呼唤道：“杨小兄弟，霸哥有请。”
“臧大哥怎么样了？”杨拓见他臂上受创，料定前方战事必定激烈，不由担心道，“胳膊上的伤要紧吗？”
“小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张翼摆手，“倒是霸哥……伤得不轻。”
“行，”杨拓起身，庆幸自己没有受伤，刚才厮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策应进攻，偶尔短兵相接，很快就会踢出战圈。
潘家护卫是混子，但人家也是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操练，在敌方减员的前提条件下，充分展现了痛打落水狗的传统艺能。
并将杨拓划作分战功的敌视对手。
因此，他们的圈子杨拓进不去，他也不想进入。
如今的境遇不容乐观，万一负伤，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两人急匆匆来到臧宣霸这里，此刻他的脸色苍白，说话的时候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异响，“杨小兄弟，你是总部来的，知道回去的路。”
他费力地从内衬取出一块染血的锦帕，看了眼自己的副手张翼，言辞恳切，“翼弟，你以后就跟着杨小兄弟。”
“记住，一定去三石寨，里面有我们的人，届时就可以安全返回总部。”
“臧大哥，”杨拓接过锦帕，小心翼翼揣进怀里，“你这伤得有些严重了。”
他有些困惑。
在他原有的形象里，三流高手就能凭借手里的兵刃，阻隔远处射来的箭矢。
即便是连发的弩箭，在有准备的前提下，依旧能避开大部分要害。
却不知臧头目为何伤得这般严重。
“唉，早年的旧伤，我的实力已经不是三流之境，全凭一身武艺。”臧宣霸神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虚弱，说不定下一刻，遭遇敌人的时候，就要交代在这里。
“这份情报至关重要，关乎肃州郡的布局，你若去了三石寨，寻黄福即可；你若不去三石寨，可直接返回总部，交给上面的人。届时会有人出面，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臧大哥，你为何要交给我。”
杨拓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臧宣霸的副手还在旁边，再不济还有潘家，为什么要直接交给他。
臧宣霸早就料到他的反应，“我们和潘家只是一个合作关系，我虽是潘档头下属，但并不是潘家的人，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张翼勇武有余，但不懂变通，路上恐生祸端；你是执事堂的精锐，如此年轻，必定有超人之处，交给你我放心。”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杨拓不知道怎么回答，抿了抿嘴巴，坦然接受了这份差事，“好，那我就接了。”
“好，”臧宣霸心事已去，大踏步朝前方走去。
几日后，臧宣霸死在了一个清晨。
第二天，队伍内部就产生了分歧。
一伙以潘严父子为核心的强势力，一伙是以张翼为首的弱势力。
张翼一伙人的意思，就是继续前往三石寨，而潘家父子觉得石门卫比较近，应当去石门卫。
双方争执不休。
积攒的矛盾终于在今天黄昏爆发了。
张翼面色愠怒，大声斥责道：“你们这些白眼狼，霸哥是为了保护你们才战死的。”
潘严笑呵呵，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张兄弟，你这话就错了，臧宣霸之死，是其武艺不精，而他杀朝廷探子，还不是惧怕自己一伙人被抓。他的死，咎由自取。”
“你们，你们他么一群畜生玩意。”
张翼愤怒大喊，只不过现在他的身边，仅仅站着三个人，对方光护卫，足有十余位，此时正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四人。
“张翼，闭上你的臭嘴，今日，你们必须跟着我们去石门卫。”
潘严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似乎随着臧宣霸气绝，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如此针对张翼一伙人。
杨拓目光如炬，他已经猜测到一些东西，拉了拉暴怒的张翼，小声道：“算了吧，现在我们自己走，去三石寨。”
张翼怒目圆睁，他张嘴大骂道：“什么玩意，我整不死你。”
潘严不屑一顾，挥了挥手，“看好他们，明天我们就们回到以前的生活。”
草，这老狗投敌了。
杨拓握着短剑的手轻轻一抖，眼睛看向周围的人，一步步缓缓往后面退，“杀出去，前面不远处就是山林，逃进去我们就安全了。”
四人心知肚明。
在潘严投敌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四个人。
面对十几个包围上来的家丁，杨拓拔剑刺向一人，大声喊道：“动手，杀了潘老狗。”
潘严果真往后面缩去。
并指挥族人家丁活捉杨拓四人，“抓住他们，他们身边有朝廷需要的情报，只要抓住他们，我们就能活。”
盲目的百姓在生与死之间，总有聪明人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机敏，“对，潘大人说的对，抓住他们交给朝廷，我们就能活命。”
杨拓暗骂一声，大声喊道：“你们好好想一想，一旦朝廷抓住你们，你们还有活路吗，别忘了你们的儿子、丈夫都是干什么的。”
“到时候恐怕只有潘老狗能活，其他人都要被处以极刑。”
不等潘严发声，他的儿子潘玉贤如同被踩尾巴的猫，“胡说八道，我们已经和朝廷的使者商议好了，只要捉拿这些反贼，交给朝廷，届时家家分土地，家家都有安家费。”
潘家护卫应和道，“对，潘少爷说的对，家家都会分地，还会有一百两安家费。”
“大家想一想，是不是历年来，朝廷都会厚待立功赎罪的家眷。”
“抓住这些反贼，就是大功一件。”
“分地，分安家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拓无地自容。
他们就像串通好的，在人群里时不时出声呼应，几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
眼下的局面对他们极为不利。
唯独逃到山林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走。”
杨拓果决，砍翻拦路的两人，立刻冲了出去。
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道。
包括张翼，他刚要拼杀，迎面就是其余人潘家护卫，加上昨晚吃食好像被做了手脚，一时间手脚发软。
没过几招，就被一群乌合之众团团围住。
杨拓身后立刻追出来三人，他们边追边喊，“站住，别跑。”
嘁，傻子才不跑。
杨拓才没有提剑反杀的心思，只顾自己逃命。
他不经意看到张翼被包围，就知道这几天的饭食被动了手脚。
不然他也杀出来了。
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当时顺手拿了其他战死弟兄的口粮。
才不至于着了道。
出门在外，处处都是凶险。
主要还是自己太弱小，如果自己是宗师，早就将他们的狗头拧下来当球踢。
就在三名家丁追捕杨拓的时候，朝廷的骑兵出现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