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见证
向樾回头看他。
贺渝对上他的视线，欲言又止。
向樾耐心的开口道：“贺老师，你……”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话还没完整的问出口，贺渝的声音就和他的问题撞到了一起。
贺渝问：“向樾，你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是一个出乎人意料的问题。
向樾怔了怔，心下了然。
从电影选角到开拍，他先是晕了一次，然后做了两次‘噩梦’，还在片场情绪失控了两次，也难怪贺渝会这么担心他。
这一路走下来可谓是无比的‘坎坷’——想到这，向樾不由得嘴角弯弯，对面的贺渝看他笑，还有些不明所以，结果向樾毫无诚意的遮掩了一下嘴角，转而端起一副严肃的表情，对他的问题给予了回应：“没有做噩梦了。”
贺渝：“……”
就算你表现得再怎么认真，也依旧掩盖不了那股敷衍的感觉。
他皱着眉，道：“向老师，演戏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身体，一定要更加注意才行。”
“我知道的，”这样的对话似乎也在曾经发生过几次，向樾应下了他的好意，不过他还是那句话，“我会更加爱惜自己的。”
最近的反常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
不过他也不能对着贺渝说“每天晚上都在带入「向樾」的情绪，所以导致认知有些混乱”之类的话，毕竟他要是真敢说，上一刻话音刚落，下一刻施导和贺渝就会抬着他去医院了。
正如高阳荣前辈说的那样，这是一部电影，电影基于剧本，而剧本总会走到「end」。
向樾如今已经在这本剧本上走了大半了。
“准备下一场片段吧。”他笑道。
“……按照进展，接下来的剧情基本上是围绕着「陈双淮」来展开，”贺渝看着他，道，“这其中的情绪变化会比以前复杂的多，向樾，你一定不能再把自己折腾成那样了，该停的时候就停。”
向樾点点头：“事不过三。”
现在的贺渝变得很像一个前辈了。
向樾有些欣慰。
剧组一行人从山脚爬到了山腰的位置，路上还拍了几个景。
对于向樾这种经常进行体力训练的男团爱豆来说，登山这种运动并不在话下，日常的练习让他练就了很好的平衡感，每次落脚都能快速的在斜坡和石块上找到最合适的姿势。
剧组里的摄影师哪怕有那个体力，但碍于身上扛着一台摄影机也不好寻找落脚点，向樾注意到了，便去搭了把手，好让对方能尽快的调整自己的重心。
“话说，小樾的体力还真不错啊，”前边的高阳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背上背了一个大包，里面装了拍戏时需要的一些道具。
有些工作人员体力不太好，加上高原反应让他们难以进行剧烈的运动，于是高阳荣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说是他自己也有力气，完全可以帮忙，一点也不摆架子。
他说话时气息凝在空中形成了一股白气，继续道：“而且会的还很多啊！”
“谢谢前辈夸奖。”向樾一边手臂使力接过摄影人员的装备，一边回复着高阳荣的话。
“我可是上网冲浪的时候见识了不少东西，”高阳荣说，“就比如说上年夏天，小樾你不是和队友们在海边直播嘛——你冲浪的时候可帅了！”
“……冲浪？”
向樾想起来了，ljn确实是有过一场在海边的直播，当时大家还因为‘牧元景会不会冲浪’这个问题闹了个笑话。
高阳荣前辈居然连这种事也了解过吗？
“哈哈，”上面的高阳荣似乎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笑了两声，道，“哎呀，小樾你可是大红人，想不了解都难啊！”
“我也是，”在高阳荣之后，贺渝也这么说，后者把肩膀上的包裹往上抬了抬，道，“有段时间热搜上几乎都是向老师的消息，每条消息都挺有趣的。”
“在电影没开始拍摄前的那段时间的热搜也挺好玩的。”高阳荣道。
“比如在演唱会上请了司湛前辈唱歌。”贺渝接上他的话。
“这点确实是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高阳荣道，“那段时间我看司湛的朋友圈，下边的评论几乎都是让他再唱一首。”
向樾：“……”
这其中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吗？
他和司老师的共同好友不是很多，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些在司湛评论区底下的留言。
司老师，真的辛苦你了。
聊天是一件很让人放松的事情，更何况其中还有高阳荣这样一个社交大能掌管着话题主导权，旁边的贺渝也在附和他说的话，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在唱双簧似的，聊天的内容跳转的也很快，几乎是一下子就能将话题扯到了天边去。
攀登带来的疲倦感在轻松的聊天氛围中被忽视，向樾听着听着，偶尔也会插一两句话加入他们的对话中，不知不觉，施导定的拍摄地点也走到了。
那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刚好可以当做是登山人员的休息营地，工作人员也能将装备放下好好整理一下东西。
“这一幕拍三个点。”随后踩上这块空地的施繁将手上提着的包裹放到了地上，他站在平台的边缘，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像是大地的巨大波澜。
偶有风吹过，凉意扑面而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地方都很适合拍摄。
“拍完之后整顿一下就下山，”施繁道，“抓紧时间。”
……还真是不客气啊。
听了他这话，高阳荣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毕竟这可是圈内出了名的独裁导演，演员在他手底下只有老老实实打工的份，什么咖位、什么背景，统统不存在，连卖惨一下都不行。
不过这样的导演……配上这么个为了演戏不管自己身体的演员，冥冥之中还真是某种命运啊。
高阳荣看着那边的向樾点头乖乖的应下施繁的话，接着就利索的抬手整理了一下的发型和着装，明明刚爬上来不久，就立刻进入到了工作的状态中，完全不带一丝拖沓，简直可以去竞选最敬业演员奖项。
当然，有这样的拼命的演员，受他的影响，肯定也会诞生另一个拼命的演员——
贺渝也准备好了一切，正跃跃欲试的等着施导的开拍指令。
唉，这群后辈。
高阳荣想道。
——演艺圈的未来真的是光明啊。
那一定会是个很辉煌的时代。
在那之前，他还不想那么快老去。
“高老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喊，高阳荣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转身询问道，“怎么了？”
随行的化妆师手上正拿着两把小刷子，紧张的问道：“高老师要补补妆吗？我看老师你在帮我们搬东西的时候出汗了，会不会不好上镜……？”
汗？高阳荣眨了眨眼睛，他伸手摸了摸刘海，好像是有点湿湿的。
但他摇了摇头，道：“不用，登山本身就是个体力活，总该流点汗才更显得真实。”
回复完后，高阳荣就对化妆师摆摆手，道，“那我就先去拍摄了。”
“好……”化妆师回了一句。
高阳荣大踏步的上前，加入了向樾和贺渝的队伍中。
「……
陈双淮没有跟陆一泾走，因为柯望和段天随说人多点登山才安全，而且段天随有很丰富的登山经验，跟着他走会更有保障。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陆一泾的意见不统一。明明以前都是一起的，现在倒分开了。
陈双淮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变得集中，登山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脚下的山路和胸腔中的呼吸，所有的杂念都被抛诸脑后，他眼前只有柯望和段天随，踩过他们踩着的路，跟着他们向前走。
呼吸，呼吸，白色的气息消散在空中，陈双淮有些茫然，再一次被段天随拉了一把后，对于对方那句“要休息一下”的询问，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段天随说，“你是不是不经常运动？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陈双淮看了他一眼。
段天随还在继续惊奇：“你这是第一次登山吧？不要太勉强自己啊，该休息就休息，身体有不适的一定要立刻提出来……”
“我是自由职业。”陈双淮说。
“自由职业……啊？你说你是自由职业啊？！”
似乎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段天随还卡壳了一瞬，跟上了陈双淮的脑回路后，他笑嘻嘻的说道：“偶尔像这样出来爬一次山也不错啊！”
“这些风景确实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柯望举着摄影机，虽然他因为登山太过消耗体力有些气喘吁吁，但语气里的激动分毫不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拍照，这一趟真的值了！！！”
“哈哈，这座山确实漂亮。”段天随说，他望着山顶，那片积雪倒映在他的登山镜上，“无论是因为什么来登山，只要享受过程和沿途的风景就好了，山就在这里。”
“……我是为了画画。”
就在三人要继续向前时，陈双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画画？”段天随瞪大了眼睛，“你是画家吗？”
柯望在一旁补充道：“双淮哥当初有说过，他是为了完成别人的委托来这里实地考察的。”
“委托？画雪山吗？”段天随好奇的问道。
“……委托人想要送一幅雪山寺庙图给一位年迈的登山者，”陈双淮说，“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是陆一泾支持他来的，可是现在陆一泾却比他更早的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别人分享他的事情。
“雪山，寺庙，登山？”段天随夸张的‘哇’了一声，“想想就很酷啊！”
“是吧！我也觉得！”柯望道。
“你还亲自来体验了登山，”段天随说，“太敬业了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显得很清晰，陈双淮撇过脑袋，正准备不再说话时，段天随就接着说道：“那我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陈双淮皱了皱眉。
“我也算是登山者的一员，”段天随笑道，“你说的那个登山者说不定还是我的前辈呢，既然是命运让我做了你们的向导，那我也得发挥起向导的作用。”
“以后想问什么尽管问，登山的心情，登顶时的兴奋，个人的感想之类的……如果能对你的作画有所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是平台部分的拍摄。
这一段基本上是段天随的个人戏份。
「……
“要来个采访吗？”柯望道。
他举着相机对准段天随和陈双淮。
三人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的部位，找了个平地落脚休息，柯望这个闲不住的便先提出了个建议。
“什么采访？”段天随问。
柯望道：“就是啊，你是大名鼎鼎的登山者，征服了无数座山，而现在——”
他把手移到陈双淮面前，“这位记者想采访你登山时的心情！”
“哈哈！”段天随笑的往后仰了仰，“征服……征服，这个词确实是很有成就感。”
“不过，对于我来说，每次登山不是征服，更像是一场「见证」。”
他伸出一根手指摆在两人跟前，“登山很累，你走的不是坦途，每一步都凹凸不平，特别吃力，遇上恶劣天气的时候还会有命丧荒野的可能。”
“我为什么会登山？我想往上走。”
“这个过程很辛苦，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山的崎岖让你辛苦，而是你对自己的疑问让自己很辛苦。”
“你感到累了就想休息，遇到挫折了就想放弃，走几步就会想‘我为什么要来登山’，不明确的目标、自我的否定、对这一切的怀疑、对未来恶劣天气的恐惧、越陷越深，重重的疑问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所以能坚持爬到山顶的人很少。”
“那你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柯望问。
段天随将登山镜取了下来，哈了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镜片表面，道：“是啊。”
“但你还是爬过很多的山，有很丰富的经验，你也没放弃啊。”柯望有些好奇。
“是啊。”段天随依旧是这样说，“老实说，我现在就开始有疑惑了。”
柯望：“？”
“对于双淮老弟，”段天随补充道，“你画那幅雪山寺庙图，只需要画个表面就行了吧？但你居然还要亲自登山，这可真让我惊奇。当时我就在想，你为了一幅画，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双淮哥？”柯望有些怔愣。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吗？”段天随问。
问的对象是陈双淮。
后者一愣，这个问题让他大脑卡了一瞬，喉咙干涩，他想说的有很多，比如画画也需要融入情感，身临其境的感受是最好的选择；再比如将画的高度拉到新的层面，说是为了能够让那位年迈的登山者感受到年轻的激情才选择亲自登山，他想给委托人最好的一幅画之类的——
但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
所以他沉默了。
段天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道：“你没有答案。所以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你的画，你是为了你自己。”
“但很明显，你不知道现在的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段天随继续说，“没关系，这座山会告诉你答案，就像当时它也跟我对话了一样。”」
不得不说，施导的剧本确实是处处充满着某种高深道理的气息。
这种道理偏偏最引人思考，它们甚至构成了「陈双淮」成长过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同于「柯望」的‘陪伴和认同’，看来「段天随」的角色定位是‘引导和见证’啊。
完全的「成长」。
向樾不知何来的有些兴奋，他等不及了。
他想立即看到「陈双淮」的‘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