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指馋
竹隐寺的禅堂内，一众僧人正端坐在蒲团上打坐念经。
藏灯师父指着如坐针毡的慧能小和尚：“你的心如此不定，如何参悟佛法？你告诉我，你这脑袋瓜，每天三天两头的，究竟在寻思些什么呢？”
慧能小和尚挠挠头：“师父，在你的指点下，我觉得我已有所参悟了。你用手指指了我一下，告诉我，我心不定的原因，在于‘一指馋’，我闻着寺庙外面美食摊上飘来的香气，嘴巴馋了，肚子饿了，自然就无法入定，参悟佛法！”
藏灯师父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小徒弟：“孩子啊，我让你参禅，可不是叫你嘴馋，出家人本该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又怎么能整天沉沦于口腹之欲呢？”
慧能小和尚才十多岁出头的年纪，即使在佛门之地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心性比较单纯，但还是免不了有一段对万事万物都抱有好奇质疑的叛逆阶段。
“以前佛法大成的道济祖师也曾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门广大，只要我们诚心向佛，佛自会普渡众生的。况且，师父误解我了，弟子自幼受训，自然不会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去吃荤腥破戒。”
这孩子从小被寺庙收养，出家为僧，很是机灵聪慧。
于文，能熟读经文、四时坐禅；于武，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但唯独让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贪吃嘴馋，屡教不改。
藏灯大师瞧着这小子振振有辞的模样，不由得一时气结。
“罢了罢了，这也不算什么破坏戒律清规的大事，就稍微满足一下这孩子的愿望吧。”
正在这时，盘腿坐在最上方的住持方丈比丘大师出声中止两人的争辩，挥了挥手，“今日的禅课就到这里为止，大家回去吧。”
得到住持方丈的应允，慧能小和尚压住微翘的嘴角，告别众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寺庙外的美食摊走去。
其他和尚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心思各异地双手合十，便也跟在后头退了出去。
禅堂少了诵经的朗朗之声，彻底安静下来。
藏灯师父看向前方蒲团上正襟危坐的方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师父，是我教学不精，未能好好引导管教慧能。我猜啊，肯定是受最近新来那个新媒体小编所影响，连带着心思都变得有些浮躁了，越来越能狡辩。”
比丘大师摸索着手中圆润光滑的佛珠，淡然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佛道一事本就只看各人悟性，即便穷尽一生，真正能参透的又有几人，佛只渡人，却从不强人所难，由他去吧……”
藏灯师父看向方丈的眼神不甚赞同，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挫败：“师父，你这也太纵容他了，这一年以来，寺庙里经常出现佛祖座下供品丢失的事情，我都怀疑是不是慧能那小子嘴馋给偷吃了，毕竟他是武僧，饭量向来大得很……”
比丘大师捋捋白胡子，笑道：“你之前问过慧能，他不是已经否认了吗？慧能虽然有时候有点顽皮，但也不是那等善打诳语之辈。”
藏灯师父摇摇头，觉得方丈对孩子的滤镜太重：“他不打诳语，却惯会胡诌，上次问他，他觉得是也许佛祖近年来胃口不错，才把供品吃完了……”
一通抱怨完，藏灯师父抬头却看见比丘大师已然闭上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然模样。
遂也不好继续出声，双手合十退出了禅堂。
……
虽然竹隐寺此时的香客不算多，好些人已经陆续离开了。
但是寺中常住的义工、俗修弟子、工作人员也不少，他们都被李其林美食摊的香气吸引过来，摩拳擦掌想要尝尝这卖的煎饼果子到底是什么人间美味。
“哎，本来我就是为了减肥，顺带修身养性，才决定来这竹隐寺住上一段时间的，谁知道到哪里都逃不出红尘俗世的诱惑，真是罪过，罪过啊！”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红尘俗世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之前也有人试过来这里摆摊卖小吃，但多少带了点荤腥油腻，对比起来，让我觉得偶尔吃点寺庙里的斋菜清清肠胃也挺好的。”
“就是说啊，我觉得这档煎饼果子跟之前吃的都不一样，刚刚我从别人那里戳了一块来吃，发现完全没有吃荤腥的罪恶感，这是适合咱们寺庙修行宝宝体质的煎饼果子……”
在浸染了一身烟火气的一众俗客中，慧能小和尚排在队伍里，穿着袈裟的样子十分显眼。
后面有个常年在这里当义工的食客见状，好奇问道：“慧能小师傅，你也被这美食摊上的美食馋到啦？”
慧能小和尚面对外人，脸上还是多少有点腼腆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只是想来买点斋饭。”
食客点点头，不禁喃喃自语：“看来这口腹之欲，连出家人也不能免俗啊，不过慧能师傅整天练功这么辛苦，食量大点也能理解，像我们这整天在修行时间摸鱼的，也同样饿得很快……”
慧能小和尚礼貌笑笑，即使刚刚才和师父唇枪舌战一番，但是在外还是很努力维持得道僧人人设和佛门形象不崩的。
等排队到美食摊前面，慧能小和尚谨慎询问：“施主，你这煎饼果子可以完全不放荤腥给我做一份吗？”
李其林看了眼这位眉清目秀的僧人小哥，点点头：“当然可以，因为是来寺庙摆摊，所以我都提前做好了准备，除了独立的肉菜外，其他素食都是僧人可以入口的，连油我都是用的菜籽油，所以小师父你就放心吧！”
厚道又十分上道的李老板一通安利，彻底安了慧能师父的心：“如此便好，麻烦施主帮我做两份素食煎饼果子。”
李其林得令，左右开弓，在铁鏊子上熟练摊面糊。
在煎得焦香薄脆的面饼上，把土豆丝、青瓜丝、咸酸泡菜丝、生菜叶、薄脆等一切不破戒的素菜都不要命似地放了上去。
慧能小和尚早在闻到煎饼果子香气的时候，已经默默在流哈喇子了。
此时接过新鲜出炉的煎饼果子，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压岁钱付账30块后，脚步变得又快又急，像踏着云朵一样飘然离开。
至于离开后，他的煎饼果子如何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师兄弟瓜分，又给美食摊引流来了几个僧人食客，暂且不论。
总之，暂时得偿所愿的慧能小和尚，此刻像得到了全世界……
……
小嘉姚突然人有三急，李其林就带着她临时离开了一下摊位，去寺庙里借洗手间。
出来后，游走清幽的小径上。
忽然借着尚未完全黯然的天色，看见一位香客在离其中一间禅堂不远处的竹林前，拎着一盒煎饼果子，鬼鬼祟祟跟一位穿着红衣袈裟的和尚像地下党一样接头。
“比丘大师，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用香油钱买了这盒‘纯素享版’煎饼果子，请笑讷，那之前你答应我解签的事情……”
比丘大师接过煎饼果子，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香气，：“放心吧，你女儿的八字很旺，现在暂时只是正缘没出现而已，等我为她逆天改命，任是下下签，也会变成上上签！”
谷大妈心中还是有点疑虑，迫切想要一个确切答复：“比丘大师，能请你指点迷津，告诉我，我女儿的正缘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吗？”
比丘大师一脸高深莫测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到了该来的时机自会来，施主不必操之过急。至于其他的，佛曰，不可说。”
谷大妈闻言，脸上彻底笑开了花：“那么比丘大师，我女儿的好姻缘就指望你了。”
在谷大妈离开后，比丘大师的眼神才远远看过来，稍稍一愣后，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
李其林见状，只好尴尬一笑：“比丘大师，打扰了！”
李嘉姚小朋友不知道眼前这位身上披着几块布的老爷爷是谁，但不妨碍她鹦鹉学舌，跟着爸爸喊：“比卡丘老爷爷，打扰了，这是我爸爸做的煎饼果子，好吃吗？”
比丘大师朝着小团子微微一笑，竖起手指在被白胡子簇拥的嘴巴上轻轻一嘘，然后就拎着煎饼果子朝禅堂走去。
禅堂的门一关，就将这抹既嘴馋，又飘然世外的身影屏蔽在李其林父女的视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