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执念
剑光现,琴声鸣。
剑光散,琴声断。
短暂无比的一幕,却是如永恒一般震撼人心!
秦苍静默地伫立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切,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青云与琴天阑这两位悟道之极大能的交手,即便只是一瞬,都有可能蕴藏千百种深奥道法,两人虽约定战中论道,但究竟是否真的在那一战中有所悟,无人知晓。
作为一个无需直接承受那恐怖的压迫气息,有更多时间来揣摩领会两人的道法的旁观者而言,秦苍其实很幸运,但他同时也感到不幸,因为他注定只能通过这些残存的影像来一睹古青云与琴天阑的风采,而无法亲自与两人会面,更加没有办法与他们并称一声道友。
对于一个一心求道,对道有着深切渴望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不可弥补的遗憾。
然而秦苍也清楚,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一心缅怀,距离散潮日仅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可谓是近在眉睫,即便他现在是以心神沉入魔血碑内部空间,在时间的计算上或许会与外界有所差异,但也绝对不会多出太多。
更何况那古魔门的越骞是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方才有所顿悟,他虽自信自己的悟性不会在那越骞之下,但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从古青云与琴天阑交手的残像之中悟出什么惊世道法,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有把握。
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身影已然不见,四周只剩下了不断纷飞的空间碎片,以及那忽现忽隐的剑光与断断续续的琴音袅绕。
秦苍心神俱静,忽而就地盘坐,脑海之中思绪涌现,将古青云的剑法与琴天阑的琴声再度推演而出,定格为一道记忆画面,反复感悟。
古青云的剑其实并没有什么繁杂的招式,不会让人眼花缭乱,相反,他的剑更多的是直来直去,并不像大多数剑法那般迂回婉转,变通之处甚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剑法就真的很简单。
所谓大道至简,并非是一切皆简,只是招式上有所简化,其中形意道法等诸多精要之处非但不曾简化,反倒是愈加精深,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数人在观看大能者战斗之后只能记住他们的几个招式,却无法再现其中的精妙道法,最后只能模拟出个虚有其表的境地。
至于琴天阑的琴,同样也是如此,便是对音律丝毫不通之人,听到他的琴曲,也会觉得赏心悦目,宛若天籁,但若想要从他的琴中听出不一样的东西,那就很是困难,毕竟到了他这等修为境界,一招一式一音一律都有可能蕴藏着道。
众多琴音叠加,那便是众多道音汇聚,声似洪流,涤荡魂魄!
无论是古青云的剑道,还是琴天阑的琴道,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即便是秦苍这等接触过不少悟道境大能,对于大道有着一定理解的人,在感悟这两人的道都是,都是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所幸他的思维并不死板,反而很是活跃,善于变通。
既然分散开来难以揣摩出古青云剑道中的精要或是琴天阑琴道中的奥秘,那便所幸将两人的道融汇一处,用品琴的方式品剑,用品剑的方式品琴,琴即是剑,剑即是琴,彼此之间无甚分别,如此一来,双道合一,琴心剑魄之境自然而成。
只是想法虽好,但做起来同样并不容易,想要将两种事物看作一体本就艰难,更何况还是将两种大道融汇一处,想要做到融道,对于修士的要求极为严苛,风险也是极大,稍有不慎双道之间互相冲突,将修士的识海撑爆,崩毁心境都是常有之事。
故而这么多年以来,才情惊艳者虽代代辈出,但敢于尝试融道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众生的确向道,但前提也是在不威胁自身性命的情况下,为了求道敢于生死相搏的极端之人总是十分匮乏,用凤毛麟角一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而秦苍,正是这凤毛麟角的极端之人中的一个。
所谓道心,即是向道之心,对于大道,他的心中早就有了根深蒂固的执念。
这是一份无解的执念,与情之一字甚似。
修行之时心神放空,总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不知岁月几何的奇妙境地,便在秦苍心神沉入魔血碑内部空间,一步步推演尝试融合琴剑双道,步入琴心剑魄之境时,对于时间,他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感知。
恍然不觉间,便是过去了七日。
距离十年一度的散潮日,仅剩下两三天的时间,八大魔门也是纷纷有所动作,原本在潜心闭关的精英人物已开始出关,在海外寻宝斗妖的同样也已开始返回各自的宗门,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皆是为了在那不知名的水中巨塔之中夺得至少一件秘宝,提升自己的实力地位。
不过宝塔虽好,机缘虽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实力太高譬如问道境之上的内门长老级人物,会遭到巨塔禁制的排斥,而实力太低的弟子就算进去了,除了沦为一滩不起眼的炮灰之外,再无其他意义。唯有那些实力尚可,天资不错的年轻翘楚才是最为适合进入巨塔之中争夺秘宝的人物。
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这是任谁都知道的道理,故而八大魔门对参加巨塔之行的人数也是做了严格的要求,无论宗门实力强弱,所派出的弟子皆不得超过十人,因为有其余几大魔门制衡的缘故,即便是八大魔门中实力最强的天魔门也不得违背这个规矩。
如此一来,就是将参加巨塔之行的人数限制在了八十人之内,也算是相对合理。
罗刹魔门,一间雅致院落之中。
玉惊落一身纱衣,坐于院中石凳之上,身旁绿草遍地,又有几株紫竹兰花栽种于此,花草清香混入空气之中,于院中流溢,配上石桌之上所放置的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更显清雅。只是玉惊落却无暇对此美景品饮一番,她黛眉微蹙,目光不时望向天边,俏脸之上一片沉思意味。
如此不知静坐了多久,直至一阵疾风忽闪而来,吹入院中,玉惊落的脸色方才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她的目光并未扫向四周,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她甚至无需催动魂力,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来人的身份。
“怎么感觉你一天到晚都很悠闲,总在四处跑来跑去的。是你们天魔门的事务太少,还是我罗刹魔门的空气太好,让你流连忘返?”
“嘿嘿,这世上能让我我柳三刀流连忘返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美酒,三是美景,如今这三样东西都齐了,我当然要留在这了。”
一阵笑声传来,便见一身黑衣的柳三刀从虚无中走出,他的背后仍旧是挂着一柄从不出鞘也没有名字的刀,脸上携带着一股如刀意般的坚毅,下巴上总有着怎么理也不理不干净的胡渣,偏偏这样一个粗犷的男子目光中又不乏柔情,尤其是当他的眼中出现玉惊落的身影之时。
柳三刀背着刀,提着酒,一步一步向玉惊落走来。
他从不拘谨,在喜欢的人面前同样也是如此,虽说别人或许并不乐意见到他这副不拘礼法的模样,但总归是真性情使然,他也从来不怎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
当然,玉惊落要除外。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不希望心爱的女人总对自己抱以好感,无论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生,还是如他这般看上去大大咧咧豪放爽朗的男子,面对心爱之人心中的想法其实都一样,有差别的只是表面所呈现出来的而已。
他总喜欢用很亲热的昵称来称呼玉惊落,原因却不是想在言语之上占她什么便宜,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虽说这么做有很大的可能取到反效果,玉惊落也从来不会叫他什么柳哥哥,但总归不至于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所以他对这件事总是很乐此不疲,每当玉惊落恼怒起来跟他斗嘴,他心中出现的最多情绪还是窃喜。
似乎是很蠢笨无知幼稚可笑的方式,他却这么坚持了二十年之久。
柳三刀的毅力的确很强,就和他的刀一样,可以几十年不出鞘,但却不会让人忘记了它的存在。
他也可以几十年不踏出最后的一步,但也不会让玉惊落忘记他的存在。
说傻说笨其实都没有用,无非就是一种执念,在情根种下的那一刻开始就长出来的执念。
他不会将这些对旁人倾诉,就如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拔刀一般。
刀出人不还,情深终难断,这是他常常在心底叹息的声音。
心底的声音,总是无人知的,旁人看到的只会是他一如既往的笑容。
玉惊落亦是如此。
柳三刀毫不拘谨地坐在了玉惊落的旁边,又笑了起来,一分戏谑,两分深意,七分真情。
院落里很静,两人靠得也很近,没有任何亲密的言语和动作,但柳三刀却仍旧觉得很美好。
“美酒在手,美人在侧,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灌下一口酒,他开始这般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