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不就一颗肾么
昏暗之中,衣料摩擦的声音很清晰。
师星辰仰头吻怀中人的下颌,指尖捻弄着衬衫仅剩不多的扣子。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的皮肤很细腻,温度高得吓人。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打断这一室旖旎。
师星辰将怀中人单腿抱着,稍稍平复了呼吸,从兜里拿出手机夹在耳边。
“师星辰是吧?”
那头很安静,是主治医生的来电。
“你父亲再次突发休克,你赶紧来一趟。”
到达医院的时候。
天际灰蒙蒙的。
师星辰将奚立宵安顿在家里休息,自己打了车过来。
师丛白的病危通知书交到他手里。
白纸黑字。
晃得人一阵头晕目眩。
“你父亲的肺结核先不说,现在是尿毒症的情况非常不妙。
泌尿科的医生今晚不在,我建议你明天早上天一亮,就抓紧去做配型吧。”
“嗯。”
师星辰没再犹豫,拿着单子,坐在病房等天亮。
窗外天光乍破之时。
师丛白醒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拽着他的手,断断续续说:
“星辰,不用去、去做配型。”
“你早就该做肾移植了,而不是做常规治疗一直拖着直到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
师星辰扶着父亲靠坐在床头,侧头看去。
老头穿着一身蓝白条病服,形容枯槁,真正成了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师星辰垂下眼,心中长久积压的些许怨怼,悄然消弭于无形。
很多事总要释怀的。
因为,他所拥有的太少。
每失去一点,就会像失去了半壁江山一般。
所以,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点东西。
“我查过了,我是你儿子,直系血亲配型成功率在90以上。”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起身打开窗户透气,一边不咸不淡道:
“想那么多干嘛?不就是一颗肾么。
我给你换,就当还你生养之恩。”
师丛白面色一僵,看着少年孤身立在窗前的背影。
然后,听他故作轻松地继续说:
“肾移植手术也就十几万,用得着你这么辛苦地瞒着我吗?
你放心,手术费我会掏,不会动你手里那些钱。”
师星辰掏出手机查看余额,盘算着接下来该花多少钱,该去哪里挣。
老头还挺能攒的。
几十万愣是捏在手里这么多年,分文没动。
不知是想留来干嘛?
他想着,这次多花点钱无所谓。
少一颗肾,也无所谓。
只要把父亲治好,带妹妹回家。
一家人,兴许还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不用去,我们配不了的。星辰……你不是我亲生的。”
师星辰想要转身的动作,蓦地顿住。
“你……说什么?”
他缓缓转身,瞳孔紧缩,呆滞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师丛白满脸无奈地看他,苍白的面容更显颓靡。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咬着牙开口:
“不就是跟你诉了一回苦。你又是当场咯血把自己弄进icu,又是说我不是你亲生儿子。
闹什么呢?”
父亲没吭声。
他压抑着心里的兵荒马乱,低声喃喃:
“或者说,你想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分手吗?”
可是,师丛白的神色很认真。
半晌,待他冷静了些,才出声:
“星辰,说的都是真的。”
师丛白有气无力的,手里捧着杯白开水。
等他坐到床边,喘着粗气徐徐开口。
“事情,要从当年遇见你母亲说起,我是在你妈怀孕之后,才跟她结婚的,你……并不是我的孩子。”
师星辰动了动唇,从牙关内逼出一句:
“那我的生父是谁?”
“不知道……”
年轻的时候,师丛白也曾有过一腔热血。
他在一天晚上的下班路上,遇上了正被几个男人联手侵犯的方舒敏。
一腔热血的男人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解救了她。
方舒敏长得很好看,面容温柔,每个五官拎出来都格外好看,性格也不错。
用当时的感受来说,师丛白只觉得自己遇见了心目中的仙女。
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只在那一眼,就被人撩动了心。
他把人救出来,带回去,安顿在家里。
两个月后。
方舒敏一声不吭跑了出去。
他找了三天,把人找了回来。
才知道她怀孕了。
并且,不知道是谁的。
师丛白一时间心痛如绞,想抽身,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沦陷。
容不得多犹豫什么。
他把人带回家,迅速领了证。
“你的生父……我也背着你妈寻找过很多年,但一直没有眉目。”
他只是个普通人,很多事情力所不及。
而且那天晚上,人那么多。
就算挨个找到了,又能如何?
方舒敏就这么跟着他,过了十多年贫苦的日子。
两人也算是相爱和睦,至少在师丛白看来,他们是相爱的。
但后来在生下师明悦之后。
偶然被方舒敏发现,他一直在执着地寻找当年那些人。
“我寻找你的生父,只是想还你妈一个公道,并不是……并不是嫌弃她。”
师丛白眼底弥漫着浓浓的懊悔:
“我知道她一直很在意当年的事,十多年来解不开心结,郁郁不乐。
我只是想让她敞开心扉跟我过日子。”
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方舒敏直接崩溃了。
原本这就是横亘在她心底的一根刺,随着十年的岁月,早已深入骨髓。
再次被人触碰,立刻就疼得流了血、化了脓。
不顾他的解释,不顾刚出生的女儿,不顾还在上初中的儿子。
她走得决绝。
师丛白花了大半年找到她,才发现她已经跟了别人。
不。
不是别人,是当年侵犯过她的人之一。
她格外执拗,从此把自己禁锢在不堪的过往之中。
师丛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满脸自嘲:
“你妈她不愿意跟我回来,她说……跟着我也只会穷苦一生。”
可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废物而已。
没有家底、没有本事,确实也没有跻身富贵的资本。
所以,他把自己弄成了重伤,得到了一大笔赔偿。
拿着钱,想去找她。
那个年代的三四十万,足够给她想要的生活了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是拿到了钱,却又患上了一身病。
老天就像故意折磨他似的。
他从此躺在病床上,连寻回爱人的基本能力都没了。
“我手里攥着这笔钱,攒啊攒……一直希望能把它交到你妈手里,补偿她跟着我吃糠咽菜的那十多年。”
师丛白惨然一笑,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