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而后乃今将图南
有医生给江图南做了手术,伤势很重,且还发着烧,手术持续了四五个小时。
江图南再次睁开眼时,满鼻腔的消毒水味。正巧有护士来查房,见他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醒了就脱离危险了,你先量着体温,我去找医生。”护士在他腋下夹了一根体温计。
五分钟后,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过来检查他的体征。
“能说话吗?”她问。
江图南点头。
她拔出胸前口袋的笔,边问边记录。
“姓名。”
“江图南,长江……的江,咳咳。”江图南嗓子干疼,咳了两声。
医生看了一眼他,“而后乃今将图南的图南,是吗?”
江图南点了点头。
他的名字是姜展清取的。二十多年前,姜展清在街上捡到他,他是京城一位官员府里丢出来的奴才,饿了三天,头晕眼花。
姜展清带着姜曼珂的母亲逛街,她心疼这孩子,便劝姜展清把他带回去。
那时候的江图南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叫“阿江”,因为他脖子上一直带着一块刻着“江”字的小银圆牌。他还留着清人的长辫,周身透着绝望和颓败。
姜展清把他带回洪门收拾一番,见他眉目清秀,因为营养不良而身板瘦削,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雌雄莫辨的娇柔。
“是干大事的一张好皮囊,你把皇帝捅了都没人会怀疑是你动的手。”姜展清决定留下他好好培养。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以后你就叫江图南吧。”
后来姜曼珂出生,洪门上下和她年龄稍微近一些的只有江图南。
姜曼珂一直跟着他玩,被送到明城避难时,江图南自请从京畿调往沪州。
往事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播放,江图南摸找周身,直到触碰到一块怀表,心中才安定下来。
姜曼珂十四岁时,洪门难得过了一个安稳的年,刚刚放松警惕,便有人趁虚而入,刺杀姜展清,是姜曼珂的母亲替他挡了一枪。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姜曼珂失去了疼她爱她的母亲。
她跪在雪地里,流了一夜的泪,江图南给她撑了一夜的伞。
天亮了,姜曼珂回头,把自己的怀表放在他的掌心。
她知道江图南陪了她一整夜。
“我现在只有你和阿爸了,你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
江图南将伞向她斜了两分,“好,我答应你。”
护士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江先生,医药费需要您先付一下了。”
江图南坐起身,找遍上下也没有钱包和支票之类的东西。
护士记得他倒在门口的样子,就穿了一件长衫,什么都没有。
“这样吧,您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们拿去当铺当卖了也能先把医药费结清的。”
京畿的医院资源紧张,分币未收还能给他做手术,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他现在醒了,是应该把钱付给医院。
护士看到他手里的怀表,“诶,这块怀表应该可以。”
“不行。”江图南握紧右手,把怀表牢牢攥住。
他想了想,最后摘了自己脖子上的银牌,递给了护士。
护士看了看,刻着“江”字,向来是从小便佩戴之物,“这……江先生确定吗?”
“嗯,就这个了。我下午能出院吗。”
“您没有再发烧的话是可以下午三点出院的。”
“谢谢。”
那块银牌是他的身份,没有它,他连姓都没有。
但和姜曼珂相比,一切都不重要。
江图南把怀表戴上,取代了原来银牌的位置。后脖颈被绳索困住的感觉回归时,江图南感到无比心安。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也许他永远都无法真正自由地飞向南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