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古墨轻磨满几香
阳副院刚从医院回来，凡缱敲开办公室的门问导师的病情。
“多年的老毛病了。”阳副院给她沏了杯茶。
可是凡缱从来不知自己的老师有什么老毛病。
“心绞痛。”
“……怎么会？”
“她这个人一向低调，又不喜人亲近，我若不是与她共事多年，也不会知道。”提到这里，阳副院神色晦暗，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凡缱看着茶水冒起的热气，有些惭愧。“作为学生，我确实不够关心。”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想瞒着你，自然瞒得住。”阳副院宽慰。
“我可以去医院探望一下吗？”凡缱知道老师性子冷，倘若突然出现，怕是惹人不高兴。
阳副院摆摆手。“我都被她冷嘲热讽轰出来，你去？想挨骂？”
凡缱刚入二院时最先接触的就是古墨教授，起初觉得她是一位很淡泊名利的人，当然现在她也是这么觉得，只是在这淡泊名利的背后总给人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
古墨至今单身，无儿无女，独来独往半生，与人交往也是那种不冷不热。
有时凡缱挺心疼她，因为会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她也想过与她多亲近一些，只是对方没有那个意思，她以为那是老师孤傲的性子，也从未想过这其中会另有原因。
下午的一场会议本以为会因古墨教授的缺席而只讨论其中两个点的内容，哪知会议现场视频连线了正在住院治疗的老人。
两鬓斑白，花甲之年的老人身穿病服，却不能掩盖她的英气，凡缱一直觉得年轻时的老师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在学术理论中，古墨侃侃而谈，凡是涉及到她有关的领域，她一向当仁不让，不管对方是谁，在与阳副院的讨论最为激烈。
凡缱甚至觉得老师的言语过于犀利，超过了同事之间的探讨和争论，说的不好听点，给人一种夹杂恩怨的感觉。
阳副院扶了扶镜框，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有辩驳古墨教授最后的那句：「你的自视甚高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阳盛鸿副院长。」
会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着头，就像犯了错的学生在被老师批评，就连二院的执行长官（阳副院）也不例外。
凡缱似乎从老师的眼中看出一丝恨意。
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感觉呢。
“凡缱。”
古墨教授的声音稍微缓和了刚才的尖利，平和许多，她目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眼里也有了一些温柔。
凡缱站起来，视线落在大荧幕上的老师身上，脸上尽是敬慕之情。
“下班后来一趟医院吧。”
凡缱微怔，在古墨教授说完这句话后更是惭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老师生病住院，作为学生应该去探望一下。
“好的，老师。”
下班之前，阳副院叫住凡缱，把她带到办公室。
“上面同意了对你的评选资格，而你的导师和我希望你能在完成格林l初期任务之后提交同意书，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阳副院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颇有些感叹，年轻一代的天下到了，而他们该退居二线了。
凡缱最初对这事一向没那么看重，但评选职称不是一件小事，她还不想腾出额外的精力在这个上面，眼下格林l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她点头同意。
“去医院之前买点她喜欢的花。”
“……？”
“古墨教授喜欢满天星。”阳副院悠悠地回道。
“好，我知道了。”
等凡缱离开，阳副院趴在办公桌上，手边的茶已经凉了，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哥，帮我带一束满天星给古墨。」
「哥，古墨有没有说很喜欢我送给她的花呀。」
「哥，你就给她休假嘛，我也可以和她出去旅行。」
「哥，我决定了，转入你们二院，你帮我办理一下流程呗。」
阳副院颤抖双肩，极力压抑心里的疼痛。
他的堂妹阳盛雪殁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极寒天气，至今没能魂归故里。
这是他的痛，也是古墨教授一辈子都无法谅解他和原谅她自己。
医院vip病房。
古墨教授看了一眼凡缱带过来的满天星，眼神晦暗，沉思良久。
“阳副院说您喜欢，所以我买来，放这里刚好，很漂亮。”凡缱笑，掰开橘子剥去皮。
“……满天星一直都很好看。”古墨教授沉吟片刻后，看正在剥桔子的女孩。
“老师，”剥好的橘子放在果碟，“吃点。”
接过果碟。“评选一事你可有异议？”
凡缱摇头。“论资历比我资深的有很多，论累积的成果，又并非只我一个人，而且关于正教授一职，我没那么在意。”至少今年不会。
“不在意？”
“不是，只是觉得可以再缓一缓。”凡缱担心老师认为她不思进取，所以才解释，“我想通过格林l项目取得一定成绩后再评选也不迟。”这样更加有说服力。
古墨优雅的吃了一瓣橘子，淡淡道：“这个提议是我要求的。”
凡缱有一丝讶异，但表示理解。
“你一旦通过正选，格林l的事会更多的偏向你，三年五载回不来就成了常态，你正当时，未婚未育，接受的任务太多，束缚也更多，可是人这辈子并非只有一件事可做，婚嫁恋爱也是需要的。”
古墨教授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都在桌子上放着的满天星上。
凡缱有些恍惚，一向淡漠的老师怎么会给她一种温柔亲善又温文尔雅的感觉。
“我年底退休，二院的事将来也会落在你们这群后辈手上。”她的工作早就该结束了，只是心里的那个遥远的理想一直没有接班人，等有了，却又为这个接班人感到悲哀。
人就是这么矛盾。
老师的话让凡缱非常意外。
“我的主治医生建议我该休息了。”
这是一句很有说服力的话，她不能挽留，包括阳副院也不能。
古墨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容，轻声道：“帮我把满天星拿近些。”
凡缱微微愣神，片刻后把满天星摆放在床头柜上。
她看见老师提了提镜框，好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而眼角的纹路此刻也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