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真的撑不住了,了尘。
“了尘!”
了凡顾不得身后,立马飞身接住从高处跌下来的了尘。
见人脸色灰败,立即探了探心脉,刚修复的舍利彻底碎裂,经脉齐断。
哪怕再给他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也找不到任何修复的方法了。
就算好生休养,了尘的寿命也不过只剩下二三年。
才三年啊……
了凡心中的恨意一下子消散了。
只剩茫然和恐慌。
“呵!区区金丹蝼蚁,也敢与我元婴巅峰相比?不知死活!”凌倾长老嗤笑。
“这不是了尘大师吗?”
“他与贺不凡是同门师兄弟,想必也是蛇鼠一窝,赶紧一并除了吧!”
“说的在理!”
围着的人越逼越近,了凡将人往怀里紧了紧,低垂着头不说话。
了尘太了解他了。
立马抓住了凡的衣襟。
了凡目光落到他脸上,回握住已经开始发冷的手,勾唇安抚地笑了笑。
凌倾长老款款走下长阶,“诸位道友如果不介意,可否让我先来?”
众长老哪敢反驳,于是凌倾长老召唤出佩剑,高高举了起来。
还没等长剑落下,一道耀眼的冰蓝色的光芒,从了凡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刺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不好!他要自爆修为!”
“快退!”
然而所有人纷纷散开,退到百米之外等了片刻,也没等来惊天动地的动静。
而那道光芒一直在闪耀着。
凌倾长老阴沉着脸走上前,只见一颗冰蓝色的珠子躺在地上。
她弯下腰捡起来,直接将珠子捏碎,扫了一眼地上向外延伸的血迹冷笑。
“雕虫小技,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
了凡抱着了尘极速飞奔,可他心里很清楚,逃不了的。
了尘抬手去擦了凡不断从嘴角溢出的血,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以至于最后手不停的颤抖,双眼也湿润了。
“师兄,你这是何苦?”
自剖金丹,多痛啊。
了凡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多苦都吃了,也不在乎如今这一点。”
了尘含泪摇头,“师兄明明能逃得了,你回去那石室,他们找不到你的。”
“可是啊……”
了凡终于在悬崖边停下脚步,力气也用尽了,脚下一晃直接跪在地上,可怀里的人仍旧抱得牢牢的,没再让他受一点磕碰。
仰头望着天边巨大的圆月,仿佛看到了逝世已久的亲人,眼睛也渐渐有了水光。
“了尘。”
“师兄真的不想再苟且偷生了。”
“师兄多懦弱啊,像条断尾的犬逃去下界,二十年不敢踏入仙域一步,连累的你没几年可活,又害死了无我和无相。”
了凡用力抱住了尘,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了尘,我撑不住了。”
“我真的撑不住了。”
“了尘……呜……”
了尘听两个孩子也葬身于此,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就那么呆呆望着月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受到肩膀处灼热的眼泪,才慢慢回过神。
他抬起手,一下一下安抚那一头凌乱的短发,忽然想起他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凡蓄发的样子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
“如果不是师兄,我还在当个名叫竹青的小倌,一辈子蹉跎在花楼里,沦为情欲的奴隶。”
哪怕过了那么久,仍然记得那年,他站在台上看着恩客不断加价,内心正麻木时,一把冰棱剑直直插在台上。
“上品剑器,谁给他赎身,就归谁了。”
他抬起头,仰视斜靠在栏杆上喝酒的少年,少年的眼睛很红,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刚刚哭过了。
那天晚上他属于少年,但是少年并没有碰他,而是抱着他一直哭,说了许多许多关于“竹青”的事情。
再之后,他跟少年走了。
起初少年并不想带着他,可拗不过他死皮赖脸。
后来,他们一起爬了上善寺的九百阶,一起剃度,一起出家,一起有了法号。
一起生活。
一起养了两个孩子。
了尘摩挲着那一缕短发,“是师兄救了我,这条命也应该是师兄的。”
了凡抬起头,眼里有愧疚,“了尘,我当年救你是因为……”
“我知道。”了尘打断他,月光照在他的眉眼上,一如二十年前温柔明朗,“我知道。”
也知道在师兄心里。
他是了尘,不是竹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真是好!”
凌倾长老率人沿着血迹追了过来,却不想看见两个苦命鸳鸯互诉情肠,当即抚掌大笑!
“想不到啊!断情绝爱的和尚也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了凡闻言,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尘身上,低声轻问,“师弟,怕吗?”
了尘摇头,毅然决然。
“我只畏不能与师兄同生共死。”
了凡这一刻又满心欢喜,原谅了老天爷这么多年的苛待,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又给他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扣紧师弟的手,又将人紧紧拥进怀里。
一起往悬崖倒去。
冷月之巅主峰有千米之高。
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凌倾长老见此只是冷笑,觉得太便宜贺不凡,竟然让他死的这么干脆!
待脚步声浩浩荡荡远去,了凡才咳出声,鲜血不受控制从口中流出,将整个前襟都染红了。
他抬起头,手凭空挂在崖边。
紧抓着他的手很小。
细嫩得很,一点茧子也没有。
“无相。”
“听一次话,放手。”
安相相半个身子都坠了出去。
一手死命地抓住,用力到脖颈青筋暴起,另一只手胡乱在雪地上摸索,然后抓住了一株枯死的野草。
他怕开口就泄了气,连话都不敢回。
了凡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下沉,怕再拖延下去,就真的害死辛苦带大的小光头。
“无相,你听着。”
安相相连连摇头。
别说,我一点也不想听。
“上善寺有为师留给你的东西。”
“你记住。”
“莫要留在仙域,莫要报仇。”
“回上善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一个人……”
了凡话没说完,就突然反手挣脱。
与此同时,野草也连根拔起。
他就那么趴在雪地里,手长长伸着。
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
佛子一直等,等到那轮巨大的圆月不像晚上那么亮,才等到师弟回来。
可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浑身湿透,膝盖和掌心有血迹。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安相相不言不语,钻进给佛子设立的保护圈,抱着双腿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被火染红的天空发呆。
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师父让我们回上善寺,不要报仇,也不要再来仙域。”
他的语气很平静,连眼神都波澜不惊。
佛子背过身拨弄手串,平时他都不用看,也能一颗一颗稳序不乱的拨下去。
可今天怎么也做不到了。
安相相听见哽咽声,微微侧目。
佛子背对着自己,每句经文都念的磕磕巴巴,明明倒背如流,竟然还有念错的。
“不想念就别念了。”
佛子充耳不闻。
于是诵经声不绝于耳。
安相相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