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下和一隅
凌晨四点,阳光还被地球隐匿着,被子里的樊何一还在呼呼大睡,梦醒后再次睡着之后,他没有回到和李然坐在田埂上的梦里,谁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他们会何去何从,同样的,他也没有和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邂逅,只是安稳的沉睡。
远处偶尔两声狗吠和鸡鸣在传播中消散,似乎不足以到达樊何一的房间,他一点也没有听到,就像房间里的蚂蚁在抠墙角一般,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杨乔停在樊何一的房间门,敲门喊到“何一,起了吗?何一?”
樊何一被杨乔叫醒,左手搭在额头上,慵懒地回答“嗯。”
但他的声音太小声了,门外的杨乔根本没有听到,“嘣嘣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杨乔的声音再次传来“何一?醒了吗?”
樊何一抱着被子坐起来,还沉浸在被吵醒的情绪中,不耐烦地回答“醒了!醒了!”
“我在楼下等你啊。”杨乔说完等待了几秒钟,没听到人回答,便又“咚咚咚”地下楼,坐在院子外的台阶上。远处的花田里,一团一团的灯光在田间晃动,藏在叶子间的玫瑰花在露水中晶莹剔透,空气里凉凉的,周围也很安静,杨乔虽没有满腔笔墨来形容这些宁静,但他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
田间是环境的宁静和生活的忙碌。
樊何一从杨乔身侧走下阶梯,没有看他,说“走了。”杨乔站起来,大跨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清晨的玫瑰谷沉溺在玫瑰花香和清凉的微风里,可食用玫瑰与观赏玫瑰不同,它们可以枝头上肆意绽放,饱满的,圆润的,或抱成一团点缀在绿叶丛表面,或自成一脉藏在茎叶之间。
樊何一走在房子之间的,泛白的,粗糙的水泥小路上,这里的房子都统一刷上白色的外墙。村子并不大,没走几分钟,他们便抵达化妆师住的地方。
清晨五点,樊何一已在片场,他戴着草帽,戴着冰袖,本来很瘦的他为了这个角色增重了10斤,在那黑色的t恤下,现在的身材刚刚好,不会显得太过单薄。
天空微微亮,四周的花田中,刚刚还在晃动的灯光现已经一团接着一团消失。为了使采摘的玫瑰花颜色更深和花青素更多,花农一般会在凌晨三点到日出之前、傍晚到晚上这两个时间段采摘玫瑰花,刚刚那些晃动的灯光由他们额头上的头戴式照明灯发出。
樊何一和晓莉站在田埂上,等着开拍,两人正在聊天,他和晓莉同龄,共同话题自然比较多一些。
晓莉指着道具师正在摆弄的簸箕问樊何一“考考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瞧不起谁呢?不就是箩筐嘛!”樊何一十分笃定。
“哈哈哈,额——还真不是!”晓莉眉眼间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有魅力,她的正脸线条轻柔,但从侧脸看去,下颌线有些锋利,看上去有些清冷,笑起来的时候在苹果肌的衬托下,又有些可爱。她很符合剧本里的女主,似乎这个角色就是为了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不是?怎么可能,这个!用竹子做的,就是箩筐,你还想骗我。”樊何一依旧没有质疑自己的判断。
“哼呵,我骗你干什么,它真的是簸箕。”晓莉无奈地笑出声儿,又接着说“你要是不信,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
正在摆弄道具的小哥替晓莉佐证,说“这确实是簸箕!”
樊何一接着替自己找补道“这和箩筐也太像了,都是竹子做的。”
晓莉再次无情的揭穿他“除了都是竹子做的,簸箕和箩筐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樊何一茫然,揪了一朵玫瑰花,拿在手里把玩,说“我知道箩筐,还以为这是箩筐的一种呢!”
“额,你要这么理解的话,好像也……”晓莉话还没说完,导演手里拿着对讲机,一边比划一边指导“何一,晓莉,你们待会儿就采摘这簇花,这样才在我们的镜头里啊。”
“好的,导演。”樊何一和晓莉异口同声地回答。晓莉没有接着把话说完,樊何一也没有追问,他用右手食指勾起簸箕的耳朵,把圆形的簸箕提起来,问了好几个人“这是什么?”,他们都知道。
樊何一没有放弃,他提着簸箕走到摄像师大哥跟前问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摄像师大哥调好摄像机的角度,正在试拍,没有搭理樊何一。樊何一开心地像一个小孩,沾沾自喜地说“找到一个不知道的人了。”
“簸箕。”摄像师大哥看了一眼樊何一,又继续对着摄像机的镜头进行调试。晓莉见状,笑弯了腰。
“你居然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樊何一略微有些不甘心,追问道。
“我这么多年跟着剧组,什么地儿没去过,这玩意儿见多了。”摄像师大哥听起来像是北京人,很注重儿化音。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樊何一想以手指为中轴,转动簸箕,但是奈何一根手指头的力气确实不够,簸箕从手上滑下去,跌落在地面上,蹦了两下才停住。
正盯着监视器的导演站起来,提醒樊何一“那个道具是竹子编制的,用久了,耳朵上会起签的,小心一点,别被竹签扎到手了。”
“导演,您知道这个叫什么吗?”樊何一没有关注导演提醒的内容。
“簸箕,怎么了?”导演不明所以。
摄像师大哥说“来到片场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问了好几个人了。”
导演一脸茫然“问这个干什么?”摄像师大哥同样一脸茫然,摇摇头,看向樊何一。
“呵呵呵。”樊何一尴尬一笑,竟然只有他不知道,他真就不信这邪,他还是没有放弃,换了一位站的远一些的工作人员继续问,直到找到一个人和他一样也不清楚之后,他才提着簸箕回到原处。
晓莉打趣他“怎么样?是簸箕吧!”
“也有别人不知道。”樊何一这莫名其妙的好胜心让他不想直接承认自己不认识“簸箕”的事实。
“哈哈哈。”晓莉只笑不说话,她听说过樊何一会在一些小事上有着奇怪的好胜心,便不再继续调侃他。
现场还未准备完毕,樊何一走到镜头外的另一簇花前,按照村民之前教他的方法,食指按住花心,大拇指按住花朵外侧,往下一掰,把花朵带着花蒂从枝干上折断。他把花扔到簸箕里,指着村民挎在肩上的箩筐问到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待会儿就用这个来盛花吗?为什么不用她们的箩筐?”
“用箩筐,本来以为用簸箕看上去会好看一些,有一种采茶女的感觉,但是不方便,花农们用的也是箩筐,用箩筐更真实一些。”
“箩筐呢?采茶女?我是男的啊。”樊何一继续摘花。
“哈哈哈,所以改成箩筐嘛,待会儿就拿过来。”
“这不是还有我是女生嘛!”晓莉补充。
“对啊,还有晓莉是女生。”工作人员附和,樊何一无话可说。
导演喊到“何一,准备了,我们先走一遍戏啊!箩筐到了吗?”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很壮的男生,一边喊着一边小步跑到樊何一跟前,把箩筐递给他们。
“好,都准备好了啊,开始走戏。”
樊何一和晓莉进入拍摄画面中,镜头里的他们似乎不应该属于同一个画面,男主是扎根现实的企业家,女主是超于现实的艺术家,一个讲究务实,一个讲究意象。
男主是那个看到摄影作品会发出“哇,好美。”的感慨的人,但他的天地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上。女主是那个要分析作品的构图、光影和写意的人,她的思维在空灵。
女主犹豫片刻,折下一朵花放到箩筐里,盯着下一朵花,说“我准备走了。”
他知道这一天来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堵在胸口但是说不出来,就像是《罗马假日》里,公主站回世界的中心,而他站在人群里,很近,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男主也没有抬头,问“什么时候走,去哪儿。”
“明天,没有目的地,随便走走。”女主也还是没有抬头,被地球另一半遮住的太阳没有出现,但地球已经遮不住它的光芒,天空亮起来了。
“哦,我送你。”
“别吧,我自己走。”
他不可能开口让她留下,她的作品在长空下的万里江山中,她不可能把他带走,他的作品在一茬接着一茬的四季更迭的花林间。
“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我什么时候走都一样,这两年,少不了要在这些地方之间来回的。”他的战场在县城四周的几个大的鲜花基地,可能未来会开发出新的基地,但也是在这县城的方圆几十公里内。
“嗯。”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每年都会来云南采风?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发微信,我让人去接你。”
“嗯。”
平静、安静,像明朗和清新的空气里隐藏着早晨的清冷,那是太阳初升时,露水蒸发而偷走的热量。
“好,很好,我们再拍一条,接着身后的准备升起的太阳,看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导演喊道。
他们很快准备好,樊何一和晓莉重复着一样的台词又演了一遍,这是他们的日常。
外景需要控制时间,太阳的变化会让一切背景都变化,那是后期改不了的,p掉每一个影子的工作量是巨大的。
他们只能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直到拍完,才放早餐。